第782章 許君刺史

鄯州都督府鎮羌齋中,杜士儀幾乎同時收到了李林甫拜相的消息以及姜度送來的信。

盡管去年吏部從大考到銓選,出了一堆紕漏,然而,前頭頂缸的是小吏,後頭倒黴的是病故的裴光庭,以及裴光庭重用的一應人等。靠著自己出身宗室以及素來長袖善舞的為人處事,再加上於武惠妃以及高力士這些宦官身上下的水磨工夫,李林甫不但輕巧過關,而且常常有人在李隆基面前說他的好話。再加上他確實精幹,李隆基早就對出身宗室的他極為賞識,因此有人提點了一句此前常常是二相獨掌中書門下,於是方有彼此對立,李隆基思來想去,就決定加個李林甫。

如此三足鼎立,李林甫略微資淺,性格圓滑,縱使張裴二人有所紛爭,應該能夠加以調和才是。

杜士儀看著信上裴寧對李林甫拜相之中天子心意的判斷,他簡直哭笑不得。調和?如若指望李林甫調和張九齡和裴耀卿,那簡直是癡心妄想,此人不挑撥得兩人失和才怪了!而且,據他所知,張九齡雖然不齒宇文融,可對裴耀卿還是頗為認可的,裴耀卿對張九齡亦然,也就是說,這兩位宰相之間也算得上是惺惺相惜,可中間夾著個李林甫,這才真是要命了!

“終於還是到這一天了。”

杜士儀放下裴寧的信,隨即聳了聳肩。就算他還在京城,也絕對阻止不了這種事,反而會更深地陷入政爭漩渦之中,哪有如今出鎮隴右來得自在。他帶著幾分好奇展開了姜度那封信,看清楚前因後果之後,先是為之一呆,隨即就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這笑聲頓時引來了一旁座上正在奮筆疾書的張興為之側目。自從鮮於仲通受任前往洛陽掌鄯州進奏院,張興就不得不接過了鮮於仲通的一部分職責,至於另一部分,則是杜甫接了下來。此時此刻,他就好奇地問道:“大帥先頭眉頭緊鎖,如今卻又驟然大笑,莫非先有壞消息,然後又是好消息?”

“你錯了,全都是壞消息,只不過後頭一樁實在是有些滑稽,故而我著實忍不住了!”顏真卿不在,沒人一本正經糾正自己的儀態,杜士儀便笑眯眯地說道,“吏部侍郎李林甫拜相了,然後他得知河州刺史出缺,於是打算安插自己人。所以,這是兩個壞消息。”

李林甫當初赫然裴光庭的謀主,此前又不甚顧念和宇文融舊情,與杜士儀早就翻臉了,張興有些不明白,既然是兩個壞消息,緣何杜士儀竟然陡地大笑。可見杜士儀神情輕松,他就猜到杜士儀恐怕有些後手,當即不多問了。果然,下一刻,他就聽到杜士儀開口吩咐道:“奇駿,你去見一見臨洮軍正將郭峰,把李林甫這位新任同中書門下三品對河州刺史有想法的事,對他言語一下。告訴他,我已經上表舉薦於他,但朝中風雲變動,這次的事,我恐怕有心無力。”

得知張興來見,郭建自是大喜過望。張興儼然是杜士儀身邊最心腹之人,再加上文武雙全,如今在隴右名聲赫赫。此人來訪,無疑代表杜士儀的意思。他親切而又不失熱絡地親自出去把人迎了進來,隨即又如同往日一樣,先是天南地北地寒暄了好一陣子,最終方才試探對方來意。可是,張興嘆氣之後說出來的話,卻讓他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冰水。

朝中宰輔對河州刺史之位別有意!

“奇駿賢弟,此事……此事當真?”

“自然當真,杜大帥得知李相國入政事堂,又接到那封東都密信,就一直長籲短嘆,道是郭將軍之事,怕是希望渺茫,不過,究竟如何,還得等近日確切消息。”

郭建驟然捏緊了拳頭,頓時頹然坐倒,隨即怒氣滿盈。是誰?到底會是誰執掌河州?隨隨便便來個人,哪裏能讓鄯州文武服氣!

隴右采訪處置使府,一連數月都是門庭冷落車馬稀,一副淒淒慘慘戚戚的樣子。郭知禮的案子是苗延嗣主理的,最終所有人犯全都押解去了京師,由是不少郭家子弟自然對其恨之入骨。而苗延嗣在審結案子的同時狠狠告了杜士儀一狀,因此鄯州都督府上上下下幾乎是連逢年過節都和他沒什麽往來,即便公事文書,上門的人都對這裏避若蛇蠍,恨不得走得飛快。對此情景,跟隨苗延嗣到鄯州來的從者自然免不了心中郁悶,至於幾個小吏就更長籲短嘆了。

原還指望采訪處置使這一要職設立,必定會位高權重,令隴右道上下官員心中凜凜然,可誰曾想苗延嗣如今赫然孤立無援,就連這一座隴右采訪處置使府,都是鄯州都督府之前撥付的。可看現在的架勢,日後萬一人家要收房子,那是別奢望有一個人替他們說話了,他們一定會狼狽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