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心黑手狠

被郭建整整軟禁了多日,當這一天被蒙上眼睛堵住嘴送出門的時候,郭知禮只覺得整個人都已經在崩潰邊緣。半輩子榮華富貴享夠了福,一想到如今很可能被人猶如死狗一般處置了,他就打心眼裏感到恐慌。更讓他驚惶的是,他連日以來幾乎都是靠參湯吊著的,其余時候,郭建都是仿佛生怕費事似的,給他一碗碗加了助眠成分的寧神湯安神藥給他灌著,即便他有心打聽外頭的情形,都完全有心無力。

顛簸的馬車,踉踉蹌蹌被人架著走路,他甚至沒法分辨清楚方向。當最終停下腳踏實地的當口,他大口大口吸著氣,心裏生出了一個最恐懼的念頭。

不會是杜士儀生怕明裏處置他會激起公憤,就這麽隨便找個地方將他滅口,回頭宣揚什麽他率兵戰歿之類的吧?不,他還沒活夠,他不想死!

嘶——

蒙眼睛的黑布突然被人一把扯了下來,覺察到突如其來的光線變化,郭知禮連忙眯上了眼睛。即便如此,他仍然覺得那明亮的光線讓自己眼睛刺痛。發現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座有些年頭的大宅院子裏,而身旁押解自己的人仿佛並非之前見過的郭建親信,他猛然意識到,興許是鄯州城內局勢已定,自己已經由杜士儀接手了。那一瞬間,因為此前和郭英乂的連番聯絡,下定決心一搏時不過用了須臾的他突然痛恨起了自己當初的決絕。

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安安分分當他的富家翁!

“苗公,人已帶到。”

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郭知禮陡然打了個激靈。鄯州湟水城內上下文武官員,他自忖幾乎都能叫出名字來,就沒聽說有個姓苗的。河州刺史苗晉卿倒是出自上黨苗氏,可苗晉卿身為刺史,沒有情由論理是不能離開河州到鄯州來的!那麽,裏頭那位苗公是誰?還不等他想出一個所以然來,就只聽裏頭傳來了一個聽上去有些蒼老的聲音:“帶進來!”

直到再次雙腳離地被人架到了正中的屋子裏,郭知禮方才看清了那個正位上正襟危坐的老者。只見其頭發花白,面色陰沉,雙眼中隱約透出精光,乍一看便是個城府深不好相處的人。但最重要的是,他對這張臉完全沒有半點印象。還不等他斟酌著如何探問一下對方來歷,那老者就泰然自若報上了家門。

“我乃陛下欽命,隴右道采訪處置使苗延嗣,杜大帥既是將泄露機密,引吐蕃入寇之事的爾等轉押給我,此案從即日起,便由我審理!”

隴右道采訪處置使?苗延嗣?

郭知禮整個人都懵了。他本以為杜士儀還會如上頭郭英乂之案一樣,明面上只責那些實行者,暗地裏算總賬,誰知道那位隴右節度竟然直接把他送到了這兒!他竭盡全力回憶,這才想起隱約是聽說過朝廷以兩位禦史中丞兼京畿道和都畿道采訪處置使,而其余各道也都委任了采訪處置使,有時候是從朝中委派高官出為外任,也有從當地遴選刺史中賢良者兼任這一使職的。當初聽說派了苗延嗣到隴右時,他還和三個兒子譏刺過幾句。

苗延嗣甚至連個刺史都未兼任,只掛著一個隴右道采訪處置使的虛銜,簡直是像朝中宰輔打發叫花子的!

可現如今,他的全數希望都寄托在據說和杜士儀有恩怨的苗延嗣身上了。他幾乎不假思索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嚷嚷道:“苗公,冤枉,實在是冤枉!杜大帥對我等郭氏族人視若眼中釘肉中刺,故而方才以如此罪名誣陷我等!苗公既然領采訪處置使,監察隴右,還請還我一個公道!”

看到這郭知禮如此反應,苗延嗣終於笑了。不管是假戲真做,還是真戲假作,總而言之,已經垂垂老矣的他到這隴右道來,興許還真有點意思!

當杜士儀在鎮羌齋中,見到顏真卿一路從蘭州護送而來的吐蕃正使那囊氏尚青時,他卻是一動不動,更不用說起身相迎了。

“尊使在長安停留了很久,據說把金城公主在吐蕃的不少詩作都敬獻給了陛下,又周遊於那些文人雅士中間,吟詩作賦,人皆道如今吐蕃出了一個幾乎可媲美當初祿東贊的人物,甚至還有人提議讓你娶宗女的。可現如今,尊使這才剛剛從長安往回趕,吐蕃兵馬便再次悍然犯隴右,不知道尊使能不能給一個解釋?”

杜士儀的心黑手狠,想當初尚青就曾經清清楚楚地體會過。盡管若不是杜士儀派人對他的從者下了狠手,由是拷問出了他同父異母的兄長要暗害他的隱秘,而且他也靠著運回吐蕃的大批茶葉,贏得了贊普以及姑母那囊妃的贊賞,可他著實一想到之前那處境就心裏發怵。此時此刻,盡管杜士儀態度平和,可那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刀子似的。他毫不懷疑,倘若自己不能給出一個滿意的解決方案,他就別想通過這鄯州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