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談崩了?

盡管早就一次次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自己和杜士儀已經不是仇人了,可此時此刻,苗延嗣仍然被杜士儀一句話勾出了滿肚子的怒火來,甚至連腸子都恨得癢癢的。他眯起眼睛與杜士儀對視了好一會兒,這才嘿然笑了一聲。

“果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十年了,當年名滿京華的杜十九郎,如今成了隴右杜大帥,我倒是忘了該說一聲恭喜!”

“哪裏哪裏,苗公過獎了。總算是在這十年之內少許有所成績,不負當年苗公對我的期待。”

“嘿,不愧是當年便牙尖嘴利的杜十九郎,如今依舊伶牙俐齒。今後我監察隴右道,你我有的是打交道的時候!”

對杜士儀更為熟悉的張興和鮮於仲通,對於這兩人今天甫一相見便針鋒相對的情景都有些意外。苗延嗣也就罷了,據說當年張嘉貞對其倚為腹心的時候,此人就是目下無塵的性子,如今人越老而越發尖酸刻薄,也並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可杜士儀固然有時候會鋒芒畢露,可大多數時候還是表現得溫文有禮,怎至於今天竟是主動出言挑釁?於是,眼見得苗延嗣竟是打算拂袖而去,鮮於仲通終於忍不住了。

“苗公還請留步!”

杜士儀的這些幕府官中,要論處事圓滑老練,那一定是以鮮於仲通為最。今天又是他親自去迎了苗延嗣來,故而一句留步過後,他便上前到苗延嗣身側低聲說道:“苗公此次就任隴右道采訪使,今日剛剛抵達鄯州,倘若就此拂袖而去,別人定然又要揭出當年舊事來。杜大帥固然要被人說是斤斤計較,苗公何嘗不會被人詬病是度量太淺?須知苗公畢竟癡長幾十歲,還請多多斟酌。”

本來這些年在外任上顛沛流離,苗延嗣早已經不是張嘉貞倚重那會兒的目下無塵了,可杜士儀這一番譏刺激起了他心頭的火氣,故而才一下子昏了頭。此時此刻鮮於仲通這一勸,他思來想去,不得不最終忍下了這一口氣。等到沉著臉不吭聲進了鄯州都督府,接下來的接風晚宴上,他幾乎自始至終一句話都不說,讓別人全都難受極了。直到杜士儀親自執杯敬酒的時候,他那臉色方才稍微好看了一點。

“苗公,剛剛是我一時失言,若有說錯了話的地方,還請你見諒。”輕飄飄一句仿佛是道歉的話之後,杜士儀親自先行滿飲了一杯賠了罪,這才笑吟吟地說道,“其實,自從隴右道采訪使定下了人選,我就一直盼望苗公早日到鄯州來。不瞞你說,我有一樁非同小可的案子要和你商量。”

苗延嗣接下隴右道采訪使這個算得上要任,卻決算不上美差的官職,就是希望能夠在致仕告老之前,為兒孫們最後努力一把。所以,他在乎的不是繁難,而是閑置無事可做。因而,杜士儀說非同小可的案子,即便隱隱猜測到那很可能就是燙手山芋,可他還是冷笑一聲道:“既如此,擇日不如撞日,杜大帥便好好與我分說,這非同小可的案子究竟是怎麽回事,如何?”

“既然苗公如此心急,好,其余諸位且在此隨意,苗公請與我鎮羌齋詳談。”

今日為苗延嗣接風的地方,就設在鎮羌齋所在院子之外一座大院的東邊三間廊房,錄事參軍唐明加上七曹參軍,隴右節度的幕府官,郭建等臨洮軍將領,自是坐滿了人。此刻杜士儀這位主人和苗延嗣這位大賓就此離場,其他人不禁面面相覷。

許久,張興突然出口嘀咕了一句:“從未見大帥在相見的時候就如此不留情面,難不成當年和苗公的恩怨還另有不為人知之處?”

當年張嘉貞當政的時候,杜士儀先為萬年尉,而後轉任左拾遺,在外人眼中,別說扛上時任中書令的張嘉貞,就是和中書舍人苗延嗣為敵,那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的。故而旁人只依稀知道仿佛有些恩怨,至於是什麽樣的恩怨,那就都是一頭霧水了。

於是,同樣任過左拾遺的唐明不免被好奇的人反復追問,到最後他不得不無可奈何地搖頭道:“各位真的是問錯人了。我是前頭裴相國簡拔之人,入門下省的時候,杜大帥早已經不在門下省多年,這些舊事我怎會知道?”

“聽說當年門下省侍中還是源丞相的時候,最看重的便是杜大帥。河東侯那會兒任中書令,常常恃強無視源丞相,杜大帥曾經多次力爭,明裏暗裏幫過很多忙,據說源丞相幾乎是把杜大帥當成自家子侄相待的。”說這話的是節度幕府中的奏記陸炳松,盡管是起自於平民,也不是張興鮮於仲通顏真卿這樣杜士儀最親近的人,可杜士儀凡事都不會遠著他們,故而這樣的傳聞,此人帶著些酒意說出來,倒也無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