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一線生機

“王忠嗣,這是我的隴右鄯州,不是你的河西涼州!”

郭英乂沒有想到杜士儀不過是使計把自己絆在了範承佳那兒,卻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把王忠嗣從河西弄了過來給李佺壓陣,而且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審理了兩軍群毆事件。最要命的是,他連李佺是怎麽審理的,是如何讓喊冤的人以及圍觀的人散去都不知道。此時此刻,急怒之下的他如此大喝了一聲,卻見王忠嗣就這麽轉過身來,用譏誚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無論是隴右鄯州,還是河西涼州,都是王土,都是陛下的天下,你我不過是任職此地,何來你的我的?”王忠嗣雖然是武將,但養在宮裏書也沒少讀,這會兒直接一言把郭英乂噎得沒了下文。

冷眼旁觀的範承佳這時候終於明白,倘若這次的事情真是郭英乂主使,那麽,此人算是完了。杜士儀既然有本事從涼州牛仙客麾下把王忠嗣給調了來,那麽,就絕不會輕輕巧巧放過這一樁案子。於是,他在一瞬間就做出了判斷。

“穎則,王將軍乃是河西名將,蕭相國也好,信安王也好,如今的河西牛大帥也好,全都信賴備至,你怎可如此出言不遜?再者,正如王將軍所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怎敢說這隴右鄯州是你的?”範承佳從來沒有過如此義正詞嚴指斥郭英乂的機會,今天狐假虎威終於得以一泄心頭之怒,他自是聲音越來越高,最後竟是聲色俱厲。

李佺這些天幾乎焦頭爛額,今日一朝翻盤,用各種無可辯駁的人證物證在圍觀軍民面前審理了此案,又有王忠嗣所部親衛與他自己的部屬一塊去捉拿兇嫌,他只覺得十拿九穩,心裏一塊大石頭頓時落地。眼見得王忠嗣和範承佳一前一後對郭英乂發難,想到就是此人小小一個柔遠府左果毅,竟然敢算計他這個左金吾將軍,他自是心頭恨極,當即淡淡地說道:“想來是郭家在河隴威名太盛,軍民稱道,以至於郭將軍忘乎所以了。”

郭英乂雖自負狂妄,可還沒到無知無畏的地步。感覺到旁人竟是把一頂最恐怖的大帽子扣在了自己的頭上,他登時面色發白,分明已經進入了初夏的季節裏,他甚至感到後背心生出了一陣陣涼意。

他只是一直都想在鄯州再進一步,故而讓人探查長安禁卒的行蹤,可誰曾想那些禁卒竟是和鄯州軍將士互毆了起來。在此之前,他就聽說北門禁軍多桀驁,所以還特意預備了他們的行頭,想趁著有紛爭時激起眾怒,然後自己振臂一呼兩頭彈壓,聲名必然可以直達天聽。誰讓之前蕭嵩在河西那連場大戰的時候,他全都沒趕上,而今大唐又要和吐蕃在赤嶺立碑劃定邊界,如此一來鄯州至少可保兩三年太平,他到哪裏去立戰功,如何飛黃騰達?

“我只是一時失言,沒有那個意思。”盡管歷來不願向人低頭,但此時此刻,郭英乂竟是對著王忠嗣深深一躬道,“是我剛剛太過沖動,冒犯了王將軍,還請王將軍見諒!”

王忠嗣見郭英乂致歉,當即輕描淡寫地說道:“郭將軍日後出言謹慎些就行了,忠嗣雖任職河西,可先父也好,我自己也罷,乃至於河西牛大帥,隴右範大帥,都只是為陛下守邊,為大唐鎮戎夷!”

總之這會兒多說多錯,郭英乂咬咬牙,當即就不再說話,心裏卻恨不得飛回去,讓那些參與了之前之事的人全部都迅速離開湟水城。然而,怕什麽就偏偏來什麽,只是區區一會兒功夫,就只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緊跟著,一騎人風馳電掣地趨近,最後勒馬穩穩停下。

“報,冒稱禁卒行兇之人犯已經全數拿下,共計四人!”那滾鞍下馬的使者說著突然看了郭英乂一眼,隨即朗聲說道,“後隊已將此四人押來!”

完了!

郭英乂只覺得一顆心沉入了谷底。倘若那四個人就此將他供認出來,那麽,別說什麽錦繡前程,天子盛怒之下,就連他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夠保得住!

杜士儀和李佺互相對視了一眼,又和範承佳商議,因鄯州都督府門前地方有限,索性選擇了鄯州在處決死刑犯人時的坊市西北,名曰三陰槐之地,再審此次兩軍互毆之案,並命人敲鑼打鼓知會全城軍民。杜士儀理所當然地不想出這個風頭,李佺一口氣已經差不多出了,兩人既然都退讓,範承佳上任兩年多第一次得到這樣的機會,當仁不讓接了過來。而郭英乂被王忠嗣看住,他又哪裏敢就此煽動軍心挑起變亂,只能心亂如麻地跟著一塊去了三陰槐。

眼看著一樣樣物證呈上來,一個個人證帶上來,他方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自認為靈機一動萬無一失的計劃,竟是有這麽多的漏洞。因此,當最後四個人被帶了上來,甚至還在他們的家中搜出了禁軍服色,甚至於連裁縫鋪的裁縫都被找了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