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奪人田產,其罪非小!

地契!

這兩個字不但讓彭海等人一時面若死灰,也在四周村民中間引起了一片嘩然。

不論是幫李家說話的也好,幫這些客戶說話的也好,心中全都明白,這些山地原本根本就是無主之地,說不上誰家的。但彭海等人十幾年辛辛苦苦將這山頭開墾出來中上了茶樹,又好容易熬到了如今茶葉日漸為佛寺僧人和達官顯貴所喜愛,這所有權論理該是他們這些客戶的。可李天絡竟然能夠弄到地契,這豈不是說只要李家願意,就能把自家看中的地劃歸己有?於是,四周頓時呈現出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哦,原來李翁竟然還有地契。”杜士儀微微頷首,不慌不忙地說道,“還請李翁將地契拿來讓我過目。”

眾目睽睽之下,盡管剛剛已經覺察到杜士儀分明在偏袒這些客戶,但李天絡自恃有地契作為憑證,因而絲毫無懼,大步上了前來把地契呈了上來。杜士儀接過之後先掃了一眼那看似陳舊的紙張,又仔細審核了其中內容,這才擡起頭說:“看來沒錯,這是先天二年時定下的,這八百畝山地的地契。”

剛剛那小童一直就侍立在杜士儀身側未曾退下,此刻登時瞠目結舌。而更加悲憤欲絕的,卻是剛剛本以為扳回少許局面的彭海等十三人。

起頭那個最最沖動的後生已經被人死死按住,而年紀最大的彭海則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膝行兩步上前再次重重磕了一個頭,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明公在上,我等雖是背井離鄉到蜀中的客戶,可這十幾年來,自忖從不曾惹是生非,更不用說傷天害理!幾個月前,李家曾經找過我們,想要低價買去茶園,倘若這真的是他們的地,他們何必要多此一舉?”

不等李天絡辯駁,他便大聲說道:“此事確實只有我們各家人可以作證,不足采信,可李家有這樣的證據,緣何不早拿出來?分明就是他們心虛,知道這地契有假……”

李天絡登時怒急:“老漢,你不要血口噴人!”

“擡頭三尺有神明,你自己清楚!”彭海頭也不回冷笑一聲,原本攏在雙袖中的手突然一翻,竟是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在四周圍無數倒吸涼氣聲和驚呼聲中,他毫不猶豫地將其對準了自己的脖子,慘然一笑道,“這些山地是我們十幾家五六十號人十幾年的心血,我今日願意以死陳情,證此地屬我等十三家客戶所有,若有少許虛言,讓我這一死,立時墮入九幽地獄不得超生!”

“彭阿伯!”

“大叔!”

“大叔不要,家裏阿嬸還在等著你!”

在這亂哄哄的阻止聲中,就只見一個人影倏然間竄到了彭海面前,抓住他那粗壯的手臂一扭一拍,就只見那匕首叮的一聲落了地。緊跟著,那人便松開了手,彎下腰撿起了那把匕首後,這才後退到了杜士儀身側,雙手呈上了東西。

直到這時候,眾人方才看清楚,這動作迅疾無倫的便是杜士儀身邊的那個魁梧從者。而李天絡在深深的震驚之後回過神,立刻大聲嚷嚷道:“明公,這老漢分明是以死相脅,居心叵測……”

“我有眼睛,亦有心,自然分辨得出誰人居心純良,誰人居心叵測!”

杜士儀處理過的案子中,曾經有遠大於今日這八百畝山地的,那些含冤苦主的悲鳴他並非第一次聽到,更曾經親耳見到過別人割耳鳴冤,因而,他既是敢在這樣的場合當眾審理這樁案子,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他贊賞地向一邊的赤畢點了點頭,這才站起了身來,輕輕用手指彈了彈手中的那一卷地契。

“我朝建國之初,就定下了均田制和租庸調制,但並未清查隋時甚至更前朝時就為私人占有的田畝。所以,要說地契,除了官府所給的永業田和口分田,以及前朝甚至更前朝所有的私田地契,至於其余地契,如果墾荒,必在官府有備案。如果沒有,那就應是買賣地契,抑或是抵押地契。

所以我想問一句,李家所有的這八百畝山地,既然是寫的先天二年簽發,如果是墾荒,成都縣廨的墾荒記錄,我近來已經封存了。那是買賣得來,還是抵押得來?買賣和抵押的契書在哪裏?出賣或者抵押的原主是誰?”

李天絡原以為杜士儀在萬年尉任上尚不足一年,而且也只是署理過很短時間的戶曹,對這些田畝事必然不甚了然,可不曾想杜士儀竟然比前任成都縣令鄭法陵更加了解這些貓膩關節,直接一句話就問到了點子上。他一瞬間面色突變,隨即就很不自然地幹笑道:“都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我也一時記不清……”

“哦?而且,如果我記得沒錯,彭海等十三家客戶,就是十四年前陸陸續續遷入蜀中,然後占了這片山地種茶的,李家田畝才剛到手便借租給了他們?李翁倒還真的是急公好義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