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大義之名(第2/2頁)

把地方騰給剛剛不敢高聲說話的赤畢等人,杜士儀又囑咐田陌別大晚上去和店主磨嘰什麽本地特有作物和種子之類的話題,這才帶著杜黯之出了餐堂。此刻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足足繞著院子走了一圈,他才頭也不回地問道:“二十一郎,你今後是什麽打算?”

杜黯之不想杜士儀突然問自己這麽一個問題,頓時愣住了。直到醒悟過來眼下不該發呆,他方才咬了咬牙說道:“我想學十九兄!”

不止是杜黯之,杜士儀哪裏不知道,如今京兆杜氏在杜思溫的刻意宣揚下,那些長輩都在用自己當榜樣鞭策下頭那些子弟,可是,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能夠有今天,盧鴻在他身上花費了莫大心血,而抄書後便能把內容銘刻在心的本事,亦是他最大的優勢。須知這世上過目不忘的天才固然有,可短時的強行記憶不意味著終身就能銘記在心。再加上煞費苦心的一次次造勢,精通琵琶曲樂而結下的人脈,而這些很多都是不容易復制的。

“你知道京兆杜氏自當今聖人改元開元之後,這些年出過幾個進士科及第的子弟?”見杜黯之搖了搖頭,杜士儀方才舉起一根食指道,“就只有我一個。”

杜黯之倒吸一口涼氣,心中不禁生出了幾分動搖。而這時候,杜士儀方才繼續說道:“你那些詩文我都看過了,文章中規中矩,詩賦亦是如此,這不怪你,因為九叔自己本就不長於此,你不得名師教授,能在啟蒙之後有如此的底子,已經很不錯了。”

倘若不是今天一時惻隱把杜黯之帶了回來,又記起他是杜孚的庶長子,明顯在家中無甚地位,心性卻上進而淳樸,杜士儀也不會多費唇舌。京兆杜氏如今是有杜思溫竭力幫他,可家中單薄的他在宗族之中,也就是和杜士翰親近一些,後者明顯是從武不從文的,他不得不考慮在族中另外給自己打下一些根基,順便也牽制一下杜孚這個叔父。此時此刻,見杜黯之並沒有因為他那直截了當的評點而氣餒,而是低頭應是,他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若是要應進士科,那今後這些年,先得讀通帖經所需的所有大經,尤其是春秋三傳,然後苦練雜文,再接著便是廣見識的策論,最後是關試必備的書判。光是這些基礎打好,就要八年甚至十年,當然若有名師,應該可以減少一些時間。但是,科場之事,縱使才華橫溢的才子也難免受挫,如今的京城中,便有十數載浸淫科場而求不得一個出身的。九叔和嬸娘恐怕不會讓你這樣一年年反復折騰,所以我建議你,不妨專攻明經科。”

建議是建議,但杜氏更清楚,是否願意做出取舍,還得看杜黯之的。頃刻之間,他就等到了杜黯之的回答:“我聽十九兄的!”

就算父親,也只是讓他用功讀書,至於期望也好建議也好,什麽都沒有!

“很好,但即便明經,也不能光是死記硬背,需得更加嫻熟地通曉經義。幽州對於九叔來說,是仕途上邁了一個大台階,但對於你來說卻不是。這裏武風興盛,文風卻尋常,所以你不妨回樊川去讀書。你只要願意,此事我會對九叔說。”

如今嵩山懸練峰的盧氏草堂人滿為患,他可以把堂弟引介過去,但沒有那個必要。這年頭,那些進不去國子監之類官學的讀書人,多半都得靠親長啟蒙讀書,如盧鴻這樣肯傳道授業解惑的少之又少,私學並不發達。只看偌大的京兆杜氏,竟是沒有一座宗學,就可以看出這種觀念來。

京兆杜氏子弟中,那些家境富貴的,或者有長輩精通經史的無所謂,可總有和從前的他那樣家道中落或極其貧寒的,那麽,他出錢,讓杜思溫拿出京兆公的面子來,專供族中貧寒子弟讀書,也不用專請一位老師,而是可以挑那些名望卓著的作為“客座教授”,輪流前來講課,豈不是一樁美談?如此,除了此前那些才名,他又有了大義之名,作為杜家小字輩才算是真正站穩了!

“多謝十九兄!”

見杜黯之一躬到地,杜士儀便伸手把人扶了起來,卻發現對方的眼眶裏竟是淚珠直打轉。想當初他自己雖說起頭艱辛,可有十三娘這個妹妹襄助,而後又得良師益友,說起來比杜黯之幸運得多。想到這裏,輕輕松松撬了杜孚墻角的他不禁笑了起來,又語重心長地吐出了一句話。

“總而言之,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自己發憤圖強上進努力。須知此前的蘇相國,還不是出身於微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