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大義之名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這是杜士儀向來做人的宗旨。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若本來就對他無甚情意的人要想把他當成是軟柿子,他一定會設法讓人崩了牙!

因而,今天晚上去拜會叔父杜孚一家人,他已經大約摸清楚了這一家人的性子。杜孚倒還是要臉面的,至少場面上的客套熱絡做得齊全,可一個勁拐彎抹角打聽他在京城和那些達官顯貴的關系,以及杜思溫對他如何等等,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差沒明著說出來而已;至於嬸娘韋氏,那便純粹是個自以為是的無知婦人,當著他的面說什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真把他當成是可以隨意揉搓的晚輩了?

別說他如今有心儀的人,就算沒有,又怎會容忍她指手畫腳?

“十九兄,就是這家旅舍?”

聽到耳畔傳來這麽一個聲音,杜士儀這才回過神來。見旅舍裏頭已經有人聞訊出來迎接,他便跳下了馬背,隨手把韁繩丟了出去,這才帶著杜黯之和田陌往裏走去。才進餐堂,他就聞到了一股撲鼻而來的香氣,再看到一方方食案上擺了羊肉胡餅等一應俱全,在杜家根本沒吃飽的他頓時只覺得食指大動。而身邊的杜黯之反應則是更直接,肚子又是不爭氣地叫了兩聲,一時引來了好些人側目。眾目睽睽之下,他頓時羞得臉色通紅,恨不得把鉆進地縫裏頭去。

盡管杜孚和韋氏不招人待見,但杜士儀還不至於遷怒一個孩子,更何況此刻是他把杜黯之帶了回來。此刻,他瞥了杜黯之一眼,見赤畢迎了上前,他便笑道:“這麽晚你們還沒吃晚飯?還是讓人準備了夜宵?”

赤畢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陌生的杜黯之,因笑道:“是夜宵。這幾天東奔西走,料想郎君回來十有八九腹中饑餓。再說,大家都是大肚漢,一頓晚飯還不頂餓。”

“那就正好了。”杜士儀對杜黯之略一頷首道,“二十一郎,索性坐下再陪我吃完夜宵,我也考問一下你的功課。”

杜黯之想到今天已經是杜士儀第二次替自己遮掩這樣的尷尬場面了,他不禁感激涕零,訥訥答應了之後,等杜士儀帶他到角落的一席坐下後,他便低聲說道:“十九兄,我……”

“沒吃飽就先填飽肚子,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我當初和你這麽大的時候,成日裏在嵩山打兔子打野雞,到最後那些狡猾的小家夥聽到我的腳步聲就躲得沒影子了。”杜士儀用小刀割下了一大塊羊肉,又送上了醬料碟放到杜黯之面前,這才說道,“一邊吃一邊說話,你這些年都讀過什麽書?”

杜黯之正要回答,可看到杜士儀已經毫不在意地蘸醬吃肉,他猶豫片刻也就照著吃了一口。杜孚官階不高,職田俸祿都是有限的,再加上韋氏治家儉省到了極點,更何況他這個庶長子,上次吃到羊肉還是三月三的時候。一口鮮香可口的羊肉下肚,他只覺得腹中仿佛更加饑餓了,好一會兒方才醒悟到應該是答話的時候。

“讀過《詩經》、《尚書》、《禮記》、《論語》。正在讀《春秋左氏傳》。”

這若是放在平常的人家,讀過這些已經算是不錯了,但若是門蔭出仕困難,需得從明經或是進士謀求出仕的世家子弟,那就遠遠不夠了。杜士儀微微蹙了蹙眉,見杜黯之細嚼慢咽,吃相與其說是秀氣,不如說是小心翼翼,他不禁回憶了起來,猛然間想到杜孚仿佛有一庶子在前,迎娶韋氏在後,心頭便恍然大悟。略一思忖,他便又問道:“可拜過師?”

“是父親親自啟蒙教的讀書認字。”

這種事在如今是最平常不過了,可想到韋氏那性子,杜孚還有公務,理應不可能有太大的功夫花在庶長子身上,杜士儀便從剛剛杜黯之所讀過地那幾本書中,隨便抽取了幾條經義,見其答得一板一眼,顯然是真的花過苦功夫,但卻無甚自己的見解,他少不得又問了其讀《春秋左氏傳》的進度。等到要了杜黯之隨身所帶的那些詩文,他翻閱了幾卷,擡頭發現杜黯之緊張地看著自己,他便笑了起來:“好了,眼下不說這些,你先吃飽了再說。不過眼下晚了,葷腥吃太多太過油膩,喝一碗鮮湯,吃一塊胡餅,余下的明天再說。”

杜黯之自然是杜士儀怎麽說怎麽做,當下再也不看那對自己誘惑不小的羊肉,胡餅和湯下肚,他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竟情不自禁又打了個飽嗝。從晚上到現在已經出了好幾回醜,此刻他只能埋下了腦袋,等接過一旁不知是誰遞來的軟巾擦了油膩的嘴角,他方才微微擡頭,卻發現那不是別人,而是杜士儀這位堂兄。

“吃完東西不可久坐,跟我到院子裏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