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金針撥障術

時隔近兩月再次見到杜士儀,孫太沖已經絲毫沒了小覷之心。

江郎才盡也罷,文采不再也罷,可這個來自京兆杜陵的昔日神童輕輕巧巧得了司馬承禎的青睞,又在別人避如蛇蠍的捕蝗事中挺身而出,如今那位禦史到了登封,瞧見的是縣署眾人出動,四鄉都已經積極捕蝗,而杜士儀即便拿不到這份功勞,登封縣署上下總得承這份情,更不要說功成身退的他又拜入了大名鼎鼎的盧鴻門下,還帶挈上了來自東都永豐坊清河崔氏嫡支的崔十一郎!

拿到盧望之親自送來的那張行針八法以及湯藥方子,孫太沖反反復復斟酌了三天,這才最終有今日的懸練峰之行。他早年便行過幾例金針撥障,其中多數都是言明成與不成均在天數,術後他嘗試過多種湯藥,效用不一,有的人能夠重見光明,有的人卻就此失明,也有的人流血過多或是傷口化膿落下隱疾,所以對盧鴻的眼疾,他一直不敢輕易下手。可如今杜士儀讓人送來的這張輕飄飄的紙,對他來說卻重若千鈞。

要知道,達官顯貴之中,困於內障的人不計其數。若這一方紙所述都是真的,那麽他日後能結善緣無數!最後,他先去了登封縣內,為一個同樣因圓翳內障幾乎失明的患者行針施藥之後,見效果確實勝過從前,他才終於下了決心。

這會兒已經凈過手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見盧門弟子中同樣通醫術的裴寧在一旁仔仔細細燒灼著金蓖,而杜士儀和盧望之侍立在一旁,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盧公,此術若成功,則你日後可以看清楚東西,畏光應該也能為之稍解。可若真的有什麽紕漏……”

一句話說得裴寧面色巨變,倒是盧望之鎮定自若地說道:“孫道長盡管放心施為,盧師盼著能重放光明不是一兩天了。更何況,這山洞狹隘,大家進來聽講,每課頂多只能一二十人,日後盧師若能搬出山洞,每課所有學子一起聽講,這才是真正的有教無類!”

“望之已經把我的話都說了。”盧鴻笑著點了點頭,又安慰地掃了一眼一旁的裴寧,“三郎也不用顧慮重重。縱使日後真的永墮黑暗,卻還有你們在。那些書的內容都在我心裏記著,斷然不會因此停課,耽誤了大家的學業。”

“盧師……”

見裴寧一時雙目通紅,杜士儀也覺得心中沉甸甸的。他可以保證自己對盧鴻的眼疾診斷準確無誤,抄錄出來的行針八法出自《目經大成》,湯藥方子也是對症下藥的,然而,這畢竟是要對眼睛下針撥障,存在的風險非同小可。即便孫太沖乃是遠近首屈一指的杏林妙手,但就如同盧鴻此前所說,縱使藥王孫思邈那樣的千古名醫,也有治不好的病患,如今若是有什麽閃失……

“十九郎也不要患得患失,至少你這方子給我帶來了希望。”說到這裏,盧鴻便含笑說道,“子方,你動手吧。”

前世今生都行過針,然而,這對眼睛動針,杜士儀卻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眼見孫太沖用左手大指、食指分開眼皮,又用右手大指、食指、中指執針,進而仔仔細細盯著盧鴻的眼周輪廓後,突然進針點睛,他一時只覺得呼吸都幾乎摒止了。至於其後針鋒深入射覆,探驪擾海,卷簾撥障,最後翳凈之後,又用針幹於金井中央和周遭滌去殘血及膿血,最終完璧回針,看著這目不暇接動作,他別說出聲,就連心臟都似乎停止了跳動。直到孫太沖滿頭大汗地長舒一口氣,信手將用來撥障的金蓖隨手丟在滿是清水的水盆中,他才終於使勁吞了一口唾沫。

這時候,還是裴寧出聲打破了那一股難言的靜寂:“太沖道長,盧師這眼疾……”

孫太沖卻沒有說話,而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盧鴻。下一刻,就只聽盧鴻爽朗地笑道:“多年不曾清明地看過東西了!孫道長,多謝了!”

“無量天尊!”縱使如盧望之,此時也不禁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隨即方才轉身對著孫子方一躬到地道,“多謝孫道長令盧師重見光明!”

“謝就不必了,於我也是多有所得。”

盡管不是自己動手,但杜士儀卻覺得出了通身大汗,一時竟連雙腿都有些微微發軟。眼看裴寧已經一個箭步到了盧鴻身側,輕聲再問幾句後,便滿臉喜色地扶著人緩緩離座靜躺,他不禁擡起袖子擦了擦汗,可下一刻,他就發現孫太沖和盧望之都看向了自己。

“這金針撥障的行針八法,比我此前所藏的《龍目論》精當許多,今天能夠手到障除,也是多虧了杜小郎君!”孫太沖說著便笑眯眯地對杜士儀拱了拱手,因問道,“不知杜小郎君可記得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