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婉言辭禦史

看到崔儉玄一面說一面嘿然而笑的樣子,杜士儀立時明白了這小子的目的,無非是攛掇他趁機表現一二。想著崔韙之倘若知道這侄兒竟然拆長輩的台,那張臉會何等難看,他便幹咳了一聲岔開話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盧師剛剛才行了金針撥障術。”

“大師兄也已經對那位禦史稟明了,可人家仍是不管不顧堅持要見。”崔儉玄一面說一面往後看了一眼,見那邊廂仿佛毫無進展,他方才鄙薄地哼了一聲,“我那七叔多年仕途蹉跎,現如今好容易因為你的建言而賭對了一次,必然趁機表現。聽說這位捕蝗禦史留在登封縣署期間,他整日寸步不離,真是什麽風骨都沒了,也不怕別人知道了笑話!”

兩人沒說兩句話,就只聽外頭騷動更甚,緊跟著便是幾人排眾而出。

為首的那男子大約三十許的年紀,一身綠袍,白皙容長臉,身材瘦削,容貌秀挺,再加上下頜的三縷長須,頗有幾分清逸之氣。而在他身後的,除了幾個明顯從者服色的人之外,便是他曾經見過的登封令崔韙之以及那位錢少府,余者兩三人,多半也是登封縣的屬官吏員等等。

他們後頭緊跟著一幹盧門弟子,平日裏從來一張和氣笑臉的盧望之此刻面色微沉,裴寧那張冷臉更是如同結了冰似的,反而是那些附廬求學的年輕學子們,有的露出了興奮激動的表情,有的不以為然,也有的則是滿臉的殷羨。

行至草屋近前,那綠袍男子便開口問道:“盧公在此麽?”

這時候,落後一步的盧望之立時對崔儉玄和杜士儀解說道:“十一郎,十九郎,這位是本次巡查河南府一地捕蝗事的劉禦史!”

綠袍男子見崔儉玄和杜士儀站在門口,又聽盧望之那稱呼,哪裏還會不知道這亦是盧鴻的弟子,一時笑容可掬地微微頷首。見對方態度客氣,杜士儀生怕崔儉玄再犯老毛病胡說八道,當即上前一步長揖行禮道:“原來是劉禦史!還請劉禦史恕罪,盧師眼疾多年,今日才剛由嵩陽觀的孫道長行過金針撥障術,服藥之後尚在屋內靜養。”

待到直起身時,他便看見陪在來人身側的崔韙之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不以為意,可一旁的錢少府卻表情緊張,仿佛生怕自己在對方面前拆穿底細搶功勞似的。就連他們身後的一眾盧門弟子學子,不少也都在打量自己。在這些各式各樣的目光中,和他距離最近的那個劉禦史則是審視的眼神倏然轉厲,仿佛要在他臉上紮出兩個洞似的。然而下一刻,那種讓人很不舒服的目光又一下子猶如冰雪一般消融無形,轉而變成了溫文和煦的笑容。

“哦,為何盧公眼疾多年,卻在今日方才金針撥障?”

“金針撥障畢竟是於雙目之上行針,危險性顯而易見,故而民間大夫罕少能有十足把握。此番我正巧尋得金針撥障八法,孫道長有了把握,這才全力施為,針到障除。如今正值行針之後不到半日,還請劉禦史明鑒。”

見杜士儀擋在門口一動不動,劉禦史不禁眯了眯眼睛,隨即又笑吟吟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卻是我來得不巧了。不知小郎君名姓,郡望何方?”

“京兆杜士儀,見過劉禦史。”

聽了這個陌生的名字,那劉禦史微微一愣,而他身側的崔韙之和錢少府全都為之松了一口大氣。而在場的盧門弟子學子,因為柳惜明此前的廣泛宣傳,無人不知杜士儀就是那自告奮勇擔下捕蝗事的杜十九,此刻聽其隱去了那人人耳熟能詳的字號,一時嗡嗡嗡議論了起來。就在旁邊的崔儉玄怎麽都不明白杜士儀為何非要藏著掖著,才剛想張嘴,卻見族叔崔韙之對他連連眨眼,他只得不情不願地別過了頭去輕哼了一聲。

“沒想到杜小郎君倒是助了乃師重見光明。”

剛剛盧望之和裴寧以及其他弟子都說盧鴻剛用過金針撥障術需要靜養,如今杜士儀也是這麽說,而且還道出了嵩陽觀那個道人的名字,劉禦史躊躇片刻,最終決定不再堅持求見。他漫不經心地褒揚了杜士儀一句之後,便又似笑非笑地說道:“既然盧公如今已經能重見光明,我回京之後當上書稟告聖人。盧公隱逸高士,宇內聞名,也該出山了。”

見盧望之裴寧也好,其余侯曉宋慎等弟子也罷,甚至不少學子都為之遽然色變,杜士儀想到盧鴻的為人心性,當即再次長揖謝道:“劉禦史厚愛,然盧師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嘗言只為傳道授業解惑於諸生,而治國平天下之重任,朝廷自有肱股擔當。如今飛蝗再起,如劉公這樣不辭辛勞奔波各地監督捕蝗滅蝗,正是能夠擔負重任的朝廷肱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