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儒學與督察員(中)

能做到一鎮巡撫的,皆非等閑之輩,前些時候朱之馮被憤怒蒙蔽了心神,然冷靜下來,也能客觀分析宣府鎮的成功之處。

此時款款而談,盡顯一鎮巡撫風采。

李邦華也是點頭,他說道:“周禮有言,周朝五家為比,五比為閭,四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各設比長、閭胥、族師、州長、鄉大夫以治之。歷來自上而下者,所治皆不過五人,國朝以一官數吏,便要治理州縣地方百姓數萬戶,確實過於粗疏,不得不依靠士紳,此為大明財政敗壞之由。反觀永寧侯做事,地方周詳細密,無以加矣,頗有上古之風。”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也慢慢扭轉了宣府鎮地方冗官冗吏的看法,認為這才是宣鎮地方財政優良的秘訣之一。

也因為收稅力度比大明增加多少倍,就算供養比大明余處龐大許多的官吏,一樣閑庭信步,綽綽有余。

李邦華神情轉為嚴肅:“更恐怖者,便為此地的官學力度!”

大明學教如歷朝一樣,當然分為官學與私學,“學在官府”這是歷朝統治者都重視的,大明也不例外。

但限於此時財力,便是非常重視教育,然由官方供養的廩膳生,大明規定數額不過府學四十人,州學三十人,縣學二十人,每人月給米六鬥為廩食。

余者增廣生,附生等等,屬於寄學之人,就要自備衣食。

這還是生員,也就是秀才,童生自然屬於自生自滅的對象,反觀宣府鎮,不說秀才,童生一樣全部由官府養起來。

李邦華沉聲道:“為何諸學子飽讀聖賢書,出仕任官後卻淪為國之蟲害?便是寒窗不易!”

他道:“國朝之科舉制,若想中舉及第,士子非得數十年之功不可,如此家人辛辛苦苦供養,家族含辛茹苦培養,歷盡艱辛,方得為官,自然是感激自己家人家族,朝廷欲念及報效?只是笑話!”

身為左都禦史,此事李邦華早已了然於心,便是現在讓他選擇,是家族還是國家,他都要思想激烈鬥爭一番,何談他人?

他說道:“且讀書昂貴,花費甚大,數十年下來,往往殷實之家傾家蕩產,如此為官後第一要務,自然是將往日所耗撈回來,指望他們報效朝廷,癡人說夢罷了。”

他嘆息道:“現官學無力,私學為大,士子受各方供養得官,自然要報效東主,更淪為黨爭之器皿。”

所以李邦華對宣府鎮的官學是非常贊賞的,唯一一點極力贊揚,沒有絲毫抨擊之處。

畢竟讀書花費大太了,尋常之家,更不要想培養出一個讀書人,現在這部負擔全部由官府填上,學子可以安心讀書,也更就願意報效官府。

這還有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心理在內,受官府供養,不報恩,就是不忠不義。

對百姓來說,自然也非常願意,一是讀書,在此時名份非常高,讀書人總是受人尊重。

二不要自己花錢,這點最重要,家中沒有負擔,自然安心讓孩子去就讀,往日只有大老爺家中子弟可以讀書,各人眼熱羨慕,現在自己窮家小戶的也可以出讀書人,誰不情願?

三還有一點,是許多人內心沒有說出來的潛語。

到小學高年級後,家裏很多小子也長到十四、五歲,十六歲了,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現在等於官府替他們養兒子,每日在學堂吃的還是好的,誰不願意讓兒子去讀書?

許多人擔心的勞力問題也不存在,畢竟學堂逢五、逢十都有放假,一月足有六天的假,平日也可回家幫忙。

每逢農忙,學堂還會組織活動,叫什麽“勤工儉學”,經常到農田,廠坊等地去參觀或是幫忙。

按王鬥的話說,這叫“理論與實際相結合!”,李邦華也認為這種做法很好,讓學子多任實務,免得到時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搞出一群書呆子。

對落考童生考秀才,落考秀才考舉人,還各只有三次機會,他也頗為贊賞,避免學子將一生的光陰就這樣消耗,害人又害己。

不說《儒林外史》中範進是個悲哀,清時年齡最大的舉人,九十八歲才中舉的謝啟祚更是場悲劇,沒有任何意義。

而按宣府鎮規定,落第童生連考三次,還考不進中學,成不了秀才者,一般只在二十歲左右,青春仍盛,正好去謀一份職務,養活自己與家人。

免得留有希望,一直考到八十歲不停。

秀才連考三次,還考不中舉人,入不了大學者,也才二十三、四歲,還是青春仍盛。

之間他們還可一邊從吏任職,一邊考試,更加的從容不迫,三次後正好斷了這個心思,專心做自己吏員便是,從科員慢慢往上爬,也是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