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卷【亂世豪雄篇】第12章.旌旗未卷 第13節(第3/4頁)

張機有些激動,聲音越來越大,“我和司馬徽相比,誰的做法對?誰更應該受到天下人的稱贊?大將軍和劉表大人相比,誰的做法對,誰更愛護天下生靈?如今北疆幾十萬大軍南下征伐,荊襄、江淮和江東馬上就要陷入長達數年的戰亂,生靈塗炭,生靈塗炭啊……”

“難道南北對峙,社稷分裂,就能讓天下生靈免遭塗炭?”長公主實在忍不住了,毫不客氣地厲聲問道,“十幾年來,荊襄的大軍何曾停止過對河北、對中原、對大漢生靈的屠殺?難道荊襄的百姓就是人,河北、中原的百姓就是牲畜,可以任意誅殺?”

張機頹然長嘆,痛苦不堪,“他也是沒辦法。如果他不主動出擊,他又如何守得住荊襄?如果總是被動挨打,荊襄又豈能有今日的穩定和富足?他一度想拿下益州,想從根本上解決荊襄的安全問題,但劉備的背信棄義讓他的心血瞬間化作烏有。”

“劉表大錯特錯,如果他想從根本上解決荊襄的安全問題,他應該廢黜渠陽的天子,解散襄陽的朝廷和軍隊,讓天下恢復穩定。”

“同樣的話我也可以問你。”張機急怒攻心,指著面若寒霜的長公主說道,“如果大將軍真心實意為了拯救社稷,他為什麽不能廢黜長安的天子,解散長安的朝廷和軍隊?”

“這世上,沒有如果。”長公主逼近張機,一字一句地說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劉表和南方叛逆只有一條路,投降,否則他要生死族滅,荊襄百姓也要為他的愚蠢付出血的代價。”

張機閉上眼睛,連連搖頭,兩行苦淚悄然流出。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渭然傷心肝。”

嘶啞和悲愴的吟唱聲回蕩在內堂裏,讓人不禁想起了初平三年(公元192年)的長安兵變。

戰亂中,人們背井離鄉,在累累白骨的平原上,人竟相食,棄子草間,慘絕人寰。

張機掩面而唱,如哽如咽,句句血淚。

李弘等人在淒厲的歌聲中沉痛感喟,憫時傷世,心靈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一時間情不能堪,長公主、小雨等人更是淚流滿面。

張機仰天悲嘯,踉蹌而出,蒼涼悲慨之聲不絕於耳。

“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覽斯宇之所處兮,實顯敞而寡仇。挾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長洲。背墳衍之廣陸兮,臨臯隰之沃流。北彌陶牧,西接昭邱。華實蔽野,黍稷盈疇。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

“遭紛濁而遷逝兮,漫逾紀以迄今。情眷眷而懷歸兮,孰憂思之可任?憑軒檻以遙望兮,向北風而開襟。平原遠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路逶迤而修迥兮,川既漾而濟深。悲舊鄉之壅隔兮,涕橫墜而弗禁。昔尼父之在陳兮,有歸歟之嘆音。鐘儀幽而楚奏兮,莊舄顯而越吟。人情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

“惟日月之逾邁兮,俟河清其未極。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高衢而騁力。懼匏瓜之徒懸兮,畏井渫之莫食。步棲遲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將匿。風蕭瑟而並興兮,天慘慘而無色。獸狂顧以求群兮,鳥相鳴而舉翼。原野闃其無人兮,征夫行而未息。心淒愴以感發兮,意忉怛而慘惻。循階除而下降兮,氣交憤於胸臆。夜參半而不寐兮,悵盤桓以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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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機所唱,乃其好友王桀的《七哀詩》第一首,此詩作於王桀初離長安避亂荊州途中。

《七哀詩》是樂府舊題,大致比較偏重於寫哀傷的題材,音樂上或為七段,因此得名。

張機所吟之賦乃王桀所作《登樓賦》。

登上這座樓向四面瞻望,暫借假日銷去我的心憂。看看這裏所處的環境,寬闊敞亮再也很少有同樣的樓。漳水和沮水在這裏會合,彎曲的沮水環繞著水中的長洲。樓的北面是地勢高平的廣袤原野,面臨的窪地有可供灌溉的水流。北接陶朱公範蠡長眠的江陵,西接楚昭王當陽的墳丘。花和果實覆蓋著原野,黍稷累累布滿了田疇。這地方確實美,但不是我的故鄉,竟不能讓我短暫地居留。

生逢亂世到處遷徙流亡啊,長長地超過了一紀直到如今。念念不忘想著回家啊,這種憂思,誰能承受它的蝕侵。靠著欄杆遙望啊,面對北風敞開胸襟。地勢平坦可極目遠望啊,擋住視線的是那荊山的高岑。道路曲折而漫長啊,河水蕩漾長而深。故鄉阻隔令人心悲啊,涕淚縱橫而難禁。從前孔丘在陳遭受厄運,發出“歸歟,歸歟”的哀吟。鐘儀被囚彈出楚曲,莊罵顯貴越免不了露出鄉音。懷念故鄉的感情人人相同啊,哪會因為窮困或顯達而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