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日暮西山 第十九章 決心(第2/5頁)

“此行必定無果,援兵是不會來的。”

袁崇煥鎮定地回答:

“我要你去,不是討援兵的。”

“請你轉告高大人,我不要他的援兵,只希望他做一件事。”

“如發現任何自寧遠逃回的士兵或將領,格殺勿論!”

這件武器的名字,叫做決心。

我沒有朝廷的支持,我沒有老師的指導,我沒有上級的援兵,我沒有勝利的把握,我沒有幸存的希望。

但是,我有一個堅定的信念。

我不會後退,我會堅守在這裏,戰鬥到最後一個人,即使同歸於盡,也絕不後退。

這就是我的決心。

正月二十四日的那一天,戰爭即將開始之前,袁崇煥召集了他的所有部下,在一片驚愕聲中,向他們跪拜。

他坦白地告訴所有人,不會有援兵,不會有幫手,寧遠已經被徹底拋棄。

但是我不想放棄,我將堅守在這裏,直到最後一刻。

然後他咬破中指寫下血書,鄭重地立下了這個誓言。

我不知道士兵們的反應,但我知道,在那場戰鬥中,在所有堅守城池的人身上,只有勇氣、堅定和無畏,沒有懦弱。

天啟六年正月二十四日晨,努爾哈赤帶著輕蔑的神情,發動了進攻的命令,聲勢浩大的精銳後金軍隨即湧向孤獨的寧遠城。

必須說明,後金軍攻城,不是光膀子去的,他們也很清楚,騎著馬是沖不上城墻的,事實上,他們有一套相當完整的戰術系統,大致有三撥人。

每逢攻擊時,後金軍的前鋒,都由一種特別的兵種擔任——楯兵。所有的楯兵都推著楯車。所謂楯車,是一種木車,在厚木板的前面裹上幾層厚牛皮,潑上水,由於木板和牛皮都相當皮實,明軍的火器和弓箭無法射破,這是第一撥人。

第二撥是弓箭手,躲在楯車後面,以斜四十五度角向天上射箭(射程很遠),甭管射不射得中,射完就走人。

最後一撥就是騎兵,等前面都忙活完了,距離也就近了,沖出去砍人效果相當好。

無數明軍就是這樣被擊敗的,火器不管用,騎兵砍不過人家,只好就此覆滅。

這次的流程大致相同,無數的楯兵推著木車,向著城下挺進,他們相信,城中的明軍和以往沒有區別,火器和弓箭將在牛皮面前屈服。

然而牛皮破了。

架著雲梯的後金軍躲在木板和牛皮的後面,等待靠近城墻的時刻,但他們等到的,只是晴天的霹靂聲,以及從天而降的不明物體。

值得慶祝的是,他們中的許多人還是俯瞰到了寧遠城的全貌——在半空中。

寧遠城頭的紅夷大炮,以可怕的巨響,噴射著燦爛的火焰,把無數的後金軍,他們破碎的楯車,以及無數張牛皮,都送上了天空——然後是地府。

關於紅夷大炮的效果,史書中的形容相當貼切且聳人聽聞:“至處遍地開花,盡皆糜爛”。

當第一聲炮響的時候,袁崇煥不在城頭,他正在接見外國朋友——朝鮮翻譯韓瑗。

巨響嚇壞了朝鮮同志,他驚恐地看著袁崇煥,卻只見到一張笑臉,以及輕松的三個字:

“賊至矣!”

幾個月前,當袁崇煥決心抵抗之時,就已安排了防守體系,總兵滿桂守東城,參將祖大壽守南城,副將朱輔守西城,副總兵朱梅守北城,袁崇煥坐鎮中樓,居高指揮。

四人之中,以滿桂和祖大壽的能力最強,他們守護的東城和南城,也最為堅固。

後金軍是很頑強的,在經歷了重大打擊後,他們毫不放棄,踩著前輩的屍體,繼續向城池挺進。

他們選擇的主攻方向,是西南面。

這個選擇不是太好,因為西邊的守將是朱輔,南邊的守將是祖大壽,所以守護西南面的,是朱輔和祖大壽。

更麻煩的是,後金軍剛踏著同志們的屍體沖到了城墻邊,就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境地。

攻城的方法,大抵是一方架雲梯,拼命往上爬,一方扔石頭,拼命不讓人往上爬,只要皮厚硬頭皮,沖上去就贏了。

可是這次不同,城下的後金軍驚奇地發現,除頂頭挨炮外,他們的左側、右側、甚至後方都有連綿不斷的炮火襲擊,可謂全方位、全立體,無處躲閃,痛不欲生。

這個痛不欲生的問題,曾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去了一趟興城(今寧遠),又查了幾張地圖,解了。

簡單地講,這是一個建築學問題。

要說清這個問題,應該畫幾個圖,可惜我畫得太差,不好拿出來丟人,只好用漢字代替了,看懂就行。

大家知道,一般的城池,是“口”字型,四四方方,一方爬,一方不讓爬,比較厚道。

更猛一點的設計,是“凹”字型,敵軍進攻此類城池時,如進入凹口,就會受到左中右三個方向的攻擊,相當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