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個開得過分的玩笑:魏忠賢(第3/13頁)

  在所有待選的人裏,他二十三歲算是最大的,長得魁梧,身手又靈便,成了那一撥二十多個人裏唯一入選者。

  消息傳來,全家人燒香念佛。這一天,成了魏忠賢和他全家人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他的激動,不次於那個時代一個讀書人的高中進士,雖然他只是找到了一份倒馬桶的職業。誰又能想到,這個日子後來被人鄭重記入歷史,作為一樁巨大不祥的開始。

“魏傻子”

  像所有眉飛色舞、唾沫星子亂濺的誇大其詞一樣,當了太監就能發財致富也只是一個美麗的傳說。是的,當了太監衣食不愁,每月食米四鬥,每年冬夏裝各一套,鋪蓋六年一套。日子過得比在大趙莊時自然是強多了。

  然而,也僅此而已。那些傳說中錦衣玉食的太監都是宮中的大太監,最高領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及其助手東廠提督太監。稍下一點,是司禮監的各位秉筆、隨堂太監,各監、司、局等處的掌印太監,還有在皇帝周圍直接照顧皇帝生活的高級太監,然而,這些人在十萬太監中總共不過數十人而已。

  這些人位高權重,地位比高級官僚有過之而無不及。

  居於中層的人有數千人,他們在各種內宮崗位上或多或少地掌握著一些權力,比如宮中各種物資的采購呀,出宮辦事時的勒索呀,這點權力足夠他們撈到相當可觀的油水,足以過上普通官僚的生活。可是到了這個金字塔的底座,也就是數萬名像魏四這樣跟班、擡轎、巡夜、灑掃、看門的太監這一層,所得的好處就僅剩下衣食兩項了。甚至有的家裏負擔重的,為了多賺點錢,還在宮裏給宮女當傭人,洗衣燒飯無所不為,被人稱為“旋匠”。

  進了宮,魏四被安了個新名字,叫“李進忠”。說是名字,其實不過是個符號,只不過叫起來比“零零幾”順嘴些罷了。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早起時倒前宮的馬桶,其余時間則無所事事。這正遂了他遊手好閑的本性,剩下的大把大把時間,就在賭博喝酒中混日子。從此,他就湮沒在底層太監之中,一連十幾年沒有蹤跡,讓後來魏忠賢的傳記作者頭疼不已。

  從哪個角度也看不出,這個人日後會成為左右大明帝國的風雲人物。在宮中飛黃騰達需要有三個條件,一是識文斷字,二是富於心機,三是有強烈的野心。

  正統年間聲名顯赫的大太監王振,是最典型的代表。此人本來是一個儒士,權欲大到了變態的程度,在下層官場混跡九年也沒有混出名堂,索性孤注一擲,自閹入宮,當了東宮太子講讀,也就是太子的啟蒙老師。在這個職務上,他兢兢業業,謙恭自守,做得非常出色,很快取得了太子的信任。當太子登基之後,他自然成了宮中的最高太監,從此用足心機,大權盡攬,占盡天下風光。

  正德年間著名的大太監劉瑾,也是自幼讀書識字,心機極深。而這三條,魏忠賢無一具備。魏忠賢沒上過一天學,他好像與文字天然不親近,進宮多年,在文化太監中熏染多年,依然大字不識一個。

  說到心機,人們對他的評價是“憨”。他待人熱情,做事敢作敢當,卻獨獨與“心機”二字沾不上邊。在與群太監喝酒賭博的日子裏,他經常被那些奸猾的太監耍弄,久而久之竟得了一個“傻子”的外號。

  至於野心,他更是絕緣。他進宮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豐衣足食,最多是連帶著一家人衣食不愁而已。當認清了自己在智力能力上與別人的差距後,他就沒有什麽癡心妄想了。實際上,以他的能力,做到這一點都不容易。他進宮好幾年了,還是沒有能力幫助家裏擺脫赤貧,自己的侄女、外甥女還是相繼被賣到京城做了大戶人家的奴婢。

  由於能力平庸不思進取,在宮中混了十幾年之後,他才脫離了底層太監行列,做了東宮一個才人的夥食管理員,一年能有個百十兩銀子的“外落”。而一直到五十三歲,進宮整整三十年,頭發開始花白了,他還是停留在這個夥食管理員的職務上,因為一年那點“外落”而過得有滋有味,心滿意足,如果能以此終老一生,他不會有任何意見。

  即使做夢,他也不會想到有人會把整個帝國的權力交到他的手上。

命運的拿手好戲

  然而,歷史就是如此捉弄人。它偏偏要造就這看起來絕不合理的奇遇,看看至愚至賤的“魏傻子”在權力的重壓下會變形到什麽程度。當然,歷史是詭譎的,它開了這樣一個過分的玩笑,用的依然是它的拿手好戲:偶然。

  因此,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民,為命運賭博而進入深宮的十幾年後,鉆營到了一個夥食管理員的位子,而這個位子,陰差陽錯,是在東宮太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