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王道無敵 二十三 大坂刁婦(第4/6頁)

“夫人,您是否對清正的做法不滿?”

“無人說過這樣的話。”

“其實,這次……”清正臉上一片潮紅,從懷中掏出一把遍布五三桐金紋的短刀,“我已認定,此次和少君一起上洛,是在下今生最後一次盡忠,故把賤嶽合戰之時太閣所賜短刀藏在了懷中。”把短刀置於膝前,清正傲然捋起胡子來。

“為帶它去?”

“在下已打算好了,萬一大禦所有滅了豐臣氏的心思,我便用此刀與他拼命!”

“……”

“清正絕無半絲強表忠義的意思。連這把胡須,都是為了掩蓋衰老、彰顯豐臣氏威風的玩意兒。唉,我怕鬥不過根深蒂固的病患了,故把此行看作是最後一次……然而,我看到的大禦所,不愧是太閣托付天下的有德之人,並非那種視豐臣氏為敵的小肚雞腸之輩。他摸透了高台院夫人的心思,為少君的未來苦心打算。夫人,清正此後便要回故鄉靜養。請容進言!若說有能消滅豐臣氏的,非德川,而是來自豐臣氏內部。這便是清正最後之言,希望夫人能牢牢記在心裏。”

清正話已說得甚是過分了。澱夫人心情好時,必然會接納他的誠心。然而,今日的澱夫人郁郁不樂。清正說得愈有道理,她愈覺得高台院和他有陰謀。

“清正,你要和我說的就是這些?辛苦了。”

“辛苦了?”清正呆呆看著澱夫人。

“怎的了,加藤大人?”澱夫人毫不相讓,“你說把太閣遺下的短刀揣在懷中以防萬一,還有什麽,請盡管說。”

清正默然垂首,肩頭劇烈顫抖起來,淚珠啪嗒啪嗒落到膝上。他認為,澱夫人必是對他在築名古屋時那般出力氣心懷不滿,卻未想到此乃澱夫人對高台院夫人的嫉妒。若意識到這一點,他就不會說什麽高台院的心願,住澱夫人傷口上撒鹽了。

“夫人,在下失禮了。見諒。”

“……”

“我……其實認為,這是此生最後一次來大坂城……一時有些亂了方寸。”

“你是說,大坂城很快就要破了?”

“清正死也不敢說這樣的話!”

“呵呵!好了,不論如何,這次讓你受累了。你要回老家,就好生休養吧。”

“在下告退了。”

剛進房間時,清正還希望能飲一杯離別酒,談談今後的事,沒想到竟不歡而散。

其實,澱夫人心中何嘗好受。她亦清楚,清正本是個直言君子,然而她還是由著性子為難清正。

清正臉上淚痕未幹,把寄托了秀吉哀思的短刀收回懷中,靜靜施了一禮,離去,澱夫人卻感到一陣奇怪的悲傷和寂寞湧上心頭:難道他真的病入膏肓了?“最後一次……”清正的這句話背後,肯定蘊藏著什麽……

清正離去後,帶他過來的正榮尼似也頗覺意外,立刻誠惶誠恐退下了。

房中只剩下澱夫人,她靜靜聽了片刻屋檐上的雨聲,心中突然生起奇異之感。

澱夫人知自己有時控制不住感情。即便如此,她偏偏喜歡遊戲於狂風大浪之間。太閣生前,她便有所自知,那個時候,對於毫無刺激、乏味沉悶的生活的厭倦,已經讓她隱約察覺,自己天性如此。

家康真心為她和秀賴打算,清正和高台院則合謀把她從大坂城趕出去……這些都讓她興奮不已。她自言自語著,把扶幾挪到面前,靜靜待了片刻,心中念頭千回百轉:家康為何冷落有樂齋和治長,而讓高台院和秀賴單獨見面?當時的清正和家康,都是那二人談話的見證人,為何清正說出“最後一次來大坂城”雲雲?此外,高台院外甥淺野幸長為何故意羞辱大野治長?

胡思亂想常常讓人陷於不幸。澱夫人倚著扶幾,雙手托腮,冥思苦想,身上漸漸冒出汗來,不是因為天氣熱,而是血肉中的熱融化了理智,黏糊糊的,仿佛要滲出皮膚。澱夫人頓感不快,全身忽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似看見一條黑蛇從院中石頭下的洞穴裏探出頭來。

“哼!”澱夫人站起身,“我該去見見家康!”

理由甚多——送義直和賴宣回去,去查視方廣寺大佛殿修繕情況,拜謁寺院、神社……“對,我要親眼看看,誰也不用問了!”澱夫人小聲嘟噥著,迅速搖了搖鈴鐺。

此時,奉澱夫人之召而來的織田有樂齋和片桐且元,正穿過走廊急急朝澱夫入住處趕來。

慶祝少君平安歸來的酒席,讓二人的臉一片潮紅,一名侍女引著二人進入夫人室內。

“來了來了。”有樂的樣子很滑稽,搶在侍女之前和澱丈人招呼,“市正啊,咱們在這兒還能再喝上一杯,真是高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