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王道無敵 二十 匹夫憂國(第3/6頁)

光悅花了一個多時辰才讀完這些文字。他冷靜地思慮著阿幸到底想說什麽。對阿幸所言,他並不特別驚訝先前見過板倉勝重,他心中已生出種種猜測。

阿幸在信函中說,由於與政宗發生齟齬,長安方才感到政宗的重要。過去,政宗的支持令他得意忘形;可政宗一旦棄他不顧,他便危在旦夕。

不管怎麽說,大禦所和將軍對政宗另眼相看,何況他還是忠輝的嶽父。若政宗對大禦所和將軍進言,說長安對忠輝毫無益處,長安便可能掉腦袋。政宗變卦之前,長安幾未想過此事。

阿幸明言寫道:如此一來,最麻煩的乃是聯名狀,第二便是那些積存的黃金。

光悅尋思,金子產量,完全由長安根據自己的目的安排,問題在於,家康和秀忠對長安究竟有多信任?即使長安乃是為國積財,若引起懷疑,必招致大禍。光憑他那奢糜的生活,就足以令那些僅靠米谷收入過活、口子節儉的大名爭而毀之。

長安假裝中風不起,欲在此期間把黃金埋藏於黑川谷,等日後再重新挖掘。一旦有急用,黃金隨時都可起出;而萬一事情敗露,八王子的宅子被抄,家中並無多少金銀,那便是瞞天過海之計。

阿幸說,知道內情,讓她身置險境。長安真正信任的只有阿幸,若知事情敗露,他想要殺人滅口,第一個目標便是阿幸。她估計,也許很快就會被帶到黑川谷,秘密除掉,若光悅可憐她,希望他能到黑川谷一趟。她甚至說,自己的血可以使那一帶的杜鵑開出黑色的花……

光悅頗為了解阿幸,她從不肯服輸,喜戲弄人。因此,對於阿幸的傷感,他並不那般擔心。不過,阿幸信中有一段說,長安讓她做了另外一個盒子,裏邊藏有聯名狀,不知被藏到了什麽地方。若是尋常人,恐早已把這種東西燒了個幹凈,可長安不會。他野心勃勃,欲留名青史,這不僅出於他的虛榮,亦出於自卑——我長安不僅能當個山師與猿樂師!

想及此,光悅愈覺不安,他想起板倉勝重所言,長安似與燒葡國船只之事有關。難道長安裝病,不單是為了藏匿黃金,亦是暗中把兵器藏到大坂城?如此想雖匪夷所思,然長安和尋常人不同,他要正大光明出海,因此,恐欲接近出入大坂城的神父。

此事可不能置之不理!到這時,光悅才興起給阿幸回函的念頭。他未提收到綠色小盒一事,只是把自己的意思隱於字裏行間,寫道:“長安近日開始做生意,可能有些奇妙的故事,希望能陸陸續續說給我聽。”

剛封好信函,下人稟報,又有客人來訪。

“把書函交由茶屋的江戶橋店鋪,送到八王子去。”此時茶屋在江戶橋設有驛站,常有信使來往。光悅把信交給女傭後,就到廳裏去了。

“啊,真是稀客!竟是納屋小姐。”剛才通報說客人自堺港納屋來,光悅還以為是下人,不料竟是在大坂城服侍千姬的阿蜜。

阿蜜的打扮又恢復了商家女兒模樣,她禮貌地向光悅問安。

“聽說先生回京了,遂馬上趕來拜望。”此時的阿蜜,已非先前的榮局了。

“你怎的有空?似乎瘦了,身體怎樣?”光悅一邊拍手叫母親,一邊笑道。

“今春,千姬小姐已和少君圓房了。”阿蜜道。

“哦……”

“他們甚是和睦,大坂城內又恢復了好久不見的和睦景象。”

“好!不,辛苦了!”光悅說著,忙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茶屋清次未過門的妻子阿蜜被秀賴玷汙,其中苦澀,光悅感同身受。“澱夫人還好嗎?”他問。

“她變了許多。”

“那是為何?”

“可能是上了年紀的緣故,夫人性情溫和多了。”

“哦?”

“而且,千姬小姐收我生下的千代為養女,實在感激不盡,束縛我的枷鎖便已打破。”

“哦!你的辛苦終於得到了回報!千代成了千姬夫人的養女?”

“是。少夫人說,以前她年幼,讓我受苦了,要我……寬諒她。”阿蜜擡袖擦了擦眼角。

光悅又拍手叫母親:“來客了!茶點稍後準備也行,請母親過來見見客人。”只有兩人相對,必會淚下,光悅可受不了。

阿蜜本可與茶屋清次速結良緣,卻被秀賴染指,進而被澱夫人疏遠,被老臣排斥,又被千姬的侍從敵視。她若非心如磐石,恐早已不堪重負,香消玉殞。如今她終得離開秀賴,和過去比,她雖瘦了些,氣色卻頗佳。

“哦,真是太好了!”端茶進來的妙秀,瞪大眼睛,在門口站住了。

“婆婆,您一點沒變,真令人高興。”

“沒變?呵呵,變了許多。看看這頭發,已全白了。”幸而母親趕來,光悅趕紫取出懷紙,速速擦著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