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王道無敵 十二 聯名狀

德川家康到達江戶後,伊達政宗幾乎每日都登門拜訪,二人常單獨閑談。而且,不論是去縱鷹田獵,還是去小石川傳通院的工地,二人也經常偕行,甚是親密。

將軍秀忠內心不知有何想法。政宗並不認為秀忠對他已全無戒心。故他每次出現在秀忠面前,都只說些生意話題,因交易乃是家康的富國之策,只要談這個,就說明他是家康的擁躉。

“唐·羅德裏格終還是乘坐日本造的船渡過了大洋。”一日,他問候過家康後,特意到了秀忠處,“我們造的船能夠渡過太平洋,真是可喜可賀之事。”

秀忠不明他是何意。

“這說明,日本國的工匠已能造出可在大洋航行的巨船了。也許諸大名會因此竟相造船,大開生意之門。”

政宗甚是清楚,秀忠對他的話會產生怎樣的不安,又將采取何種舉措。政宗還說,自己和家康談了些心裏話。

“不論羅德裏格還是索德羅,也不管他們可信與否,他們的見聞都已過時了,並不足深信。因此,在下希望集結能造帆船的工匠,在陸前的月浦再造一艘大船,派可靠的自己人乘船直接去歐羅巴。大禦所對此亦甚認可,還請將軍也多多關照。”政宗保證,若把能造帆船的工匠集中起來,自能防止其他大名任意造船,以免引起混亂。

問候完畢,政宗回到家中,在房裏點土了一撮島津氏贈送的薩摩煙絲。此時,大久保長安來訪。

長安仍一邊與下人打趣一邊走進來,一見政宗便道:“陸奧守大人,在下給您帶來一個有趣的消息。”說罷,他從紫色小方綢巾中恭恭敬敬取出一份文書,“大坂城內有偌多志同道合之人。請大人過目!”

政宗默默把煙管遞給侍女,不快地將文書推還長安。“石見守,你很能幹,但有些過頭了。”

他日光古怪,言辭異常尖銳,“聯名狀本為甚是重要的誓約,大家都要賭上身家性命。但你不是。”

“那……那大人對長安是怎麽看的?”長安有些受挫,面露不快。

“你的聯名狀不過兒戲!如今可不似亂世,各憑實力奪天下。齊心合力,到海外去,這個主意倒不壞。”

“若是壞事,長安也不會如此熱心。這也是對大禦所一片忠心。”

“只是為了大禦所,就不會有什麽聯名狀了。聯名狀自古以來便是陰謀禍亂的開端。即使你無那種想法,眼見大久保石見守拿著聯名狀四處走動,別人必會立時想到謀反。”

“謀反?”大久保長安倒吸一口涼氣。

“哼。我從未想過聯名狀,我打心眼裏就不信那玩意兒。”

“唔……”長安的表情益發嚴肅,把文書收回懷中。

“罷了。不叫聯名狀,改為同道書之類……蓋上印章封存起來吧。”政宗說完,拍手叫來一個侍女,“給石見守奉茶,準備晚飯。”

政宗依然將忠言和親密明確區分開來。大久保長安微笑著,把煙絲盤拉近了些,視線轉向政宗背後的墻上。那裏有一幅狩野元信的畫,畫面上,一只鷹踞在古木枝頭,目光炯炯。

“陸奧守大人。”

“何事?”

“長安出言不恭:您的人品也不過爾爾!”

“哼!我天性老實厚道,行事從不只為一己私利。”

“長安能讀憧陸奧守大人心事。大人必對有多少大名在這聯名狀上按過血印,頗為好奇。”

“那倒是。我感興趣的是,現在天下到底還有多少明白時勢的仁人。”

“但大人今日突然這般說……必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在下不無擔心。”長安輕輕拍了拍胸,“剛才這個文書……乃是立志環遊世間的同道中人的盟約。索德羅給過我一些綠寶石,我打算造些鑲嵌綠寶石的螺鈿盒子收藏此狀。但長安並不僅僅滿足於此。”

“不錯,綠寶石的小盒子,想法很好!”政宗又欲封住長安的嘴,“我把我手裏的紅寶石也給你吧,必能做出更珍貴的盒子來。”

“陸奧守大人!”

“還有其他好的想法?”

“在下不知有‘林中無鷲,鳶竟稱王’這等事。”長安向前挪了一步,敲了敲煙嘴,“長安站在陸奧守大人您這巨鷲的背後,只是小小的伯勞鳥。”

“呃?”

“大人突然那般戒備,不,也許從一開始大人就那樣想……唉,長安感到甚是失望啊!”

“石見守。”

“定是事出有因,在下這般說,或許有些冒失。”

“唔……”政宗沉吟了一下,用力點點頭,“並非……並非毫無端倪。”

“到底發生了何事?請明示!”

“但是……說亦無用。依你的聰明,怎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