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關原合戰 五 女子天心(第2/7頁)

趕到碼頭,作左見高台院的使者早已坐在船篷下,三名隨從則坐在船尾處護著一只小箱子。見此情形,他既感安心,又有些激切。三個隨從都是清一色商家打扮,看上去慈眉善目,使者本人則是一個年輕女尼。

“啊呀,師父屈尊與小人同船,小人深感榮幸。小人在澱屋手下效勞。”治助向對方輕輕點頭,“月亮就要出來了,但為了明亮些,還請掛盞燈籠。”

“給您添麻煩了。”那女尼兩眼如星辰般熠熠生輝,啟開如含苞待放的花瓣一般的嘴唇,低頭輕聲道。或許是隔著頭巾的緣故,作左衛門覺得對方給人的感覺極其美妙,就連聲音都充滿少女氣息。

“師父這麽年輕就出遠門到加賀,路上一定甚是勞累。”

“是啊。可是,因是第一次出遊,感覺一切都頗為新鮮,故並不覺勞累。”

“哦。既到了這裏,就跟回伏見差不多了。高台院夫人乃我家主人澱屋的大恩人,能夠與師父同行,真是三生有幸。聽說師父法諱慶順。”

“正是。貧尼正是在高台院身邊侍奉的慶順。”

“我是澱屋的夥計,叫治助。這時出發,到達伏見時恐在半夜,也不知師父事先是否安排好。身為澱屋家的下人,若不親自把您送回府上,事後讓主人知道了,定會訓斥小人。”

慶順尼低下頭,微微一笑:“伏見有家父的宅院。”

“那太好了。那麽令尊是……”

“家父田中兵部大輔。”作左衛門不禁一驚:田中吉政乃領越前東鄉十一萬石的大名,盡管因為秀次事件曾一度受到秀吉斥責,可他依然是深得太閣信任的、鐵骨錚錚的武士。

“原來是田中大人千金,失敬失敬。”作左衛門忙不叠致意,卻不由想起越前與加賀距離之近。尚未出船,他就已成功打消對方疑慮。加賀到越前一帶,他都頗為熟悉。從途中的風景到風土人情,他無不了若指掌,絕不擔心會缺少與對方攀談的話題。他遂道:“師父為何這般著急往回趕?”

如今治安尚好,不用擔心。若在從前,山路上常有山賊出沒,琵琶湖裏又有水賊遊蕩,一個年輕女子只身夜遊簡直不敢想象……以這樣的話題開始,既自然,又能巧妙地引出後話。

“是啊,隨從們也這麽勸我,可是,芳春院夫人有重要的禮物要回贈高台院,故……”

“是不是些生鮮食物?”

“不,是一種蘑菇,叫松露。”此時,月亮已升了起來,一切沐浴在寧靜的夜色之中。

“啊,原是松露香……怪不得如此著急。”

“治助掌櫃,若非聽說您乃是澱屋家的人,貧尼也不敢請求與您同行。”

“小師父這麽說,真讓小人受寵若驚。這可是事關澱屋聲譽啊。”

“是啊。所謂莫逆之交,自古至今都有許多動人的故事。”

“小師父言外之意,當是高台院與芳春院了?”

“是。高台院特意把京城的香物松菇賜給芳春院。作為回贈,芳春院也同樣送給高台院松露。互贈的禮物太相似了,開始時貧尼還怎麽也弄不明白呢。”

“小師父是出家人,對這些素物自然比較在意。”

“不,貧尼非此意。聽說芳春院夫人名諱阿松。”

“那又怎樣?”

“既然名阿松,就當送松香……盡管連貧尼都覺得,松菇如露水一樣微賤,可高台院說,這是送給一直希望天下太平的阿松夫人一些心意時,貧尼紅了。”

“希望天下太平?”安宅作左衛門只覺如忽然被人抽了一鞭,低下頭去。松,本是永世長存、繁榮興旺之象征,高台院把阿松與松露聯系起來,並以此激勵對方,實為巾幗不讓須眉啊!想到這裏,作左衛門已完全明白了二人的心思。切切莫要跟著三成起事,高台院定是把表明這個意思的書函交給了芳春院。作為回復,芳春院就回贈了象征永世長存的禮物。那之後的事便用不著再問了。看來,高台院已行動起來了,這位太閣遺孀才不可小視。

“高台院夫人和芳春院夫人一直都厭惡戰爭。當然,想必你們也一樣。盡管如此,兩位夫人都不得不聽任夫君征戰不休,因而,她們一生都在擔驚受怕。”慶順尼嘆道。

“是啊。”安宅作左衛門不失時機附和,“起碼眼下不會再發生讓二位夫人都痛心的戰亂了。就連我們都頗為放心,可以全身心投入生意中了。”作左衛門喃喃數語,一邊集中注意力,仔細觀察慶順尼表情的變化。慶順尼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閉了嘴。她必了解內情,只是這內情不便說出,才強忍不言……

作左衛門正想到這裏,慶順尼似乎又克制不住了,主動問道:“掌櫃未聽到世間有些流言蜚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