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關原合戰 四 箭在弦上(第3/4頁)

三成輕輕笑了:“我不希望你這麽看我,才舉松永為例。松永久秀一生三次背叛信長公,每一次卻都得到了信長公的諒解。這才是最重要之處。信長公之後,他若繼續侍奉太閣大人甚至德川家康,後世將會如何評價他?人們定會說,他為了家族,成了投機鉆營的勢利小人,僅此而已。他若不自量力,妄想取代信長公,人們定會當作笑話流傳後世。”

島左近詫異地看著一成。他現在才明白其心思——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才是三成的性子。

“但松永久秀最終為了奪取天下的大志而死,免得後人恥笑。他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用悲壯的事實證明了他和信長公同為蓋世英雄。”三成重重說完,用犀利的目光打量著左近和作左。

島左近輕輕閉上眼。在戰場上他也是條好漢,不僅如此,他還與柳生石舟齋等人結成知交,常在一起切磋兵法,因此小有自信。正因如此,三成的話雖然句句在理,可卻疏漏了幾個重點,左近相信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所謂戰事,必須“師出有名”。正因如此,戰爭的參與者,正如“武”字所顯示的本義“止戈”那樣,必須是為正義而戰的武士。若僅僅是為了張揚個人性情或為個人好惡而進行的私鬥,便是匹夫之勇。但三成“與家康不共戴天”,以松永彈正久秀敗亡為例,陳述自己難以改變初衷的理由,不過偏離了武道,淪為因果報應。家康與三成二人,天生不能共處,神佛卻讓他們生於同時,這又是為何?

“話已至此,你若還不能明白,我亦無能為力。”三成仍很平靜。

“且慢。”島左近忙舉手止道,他額上已滲出密密的汗珠,“在下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大人,只此一問。”

“你只管問。”

“設若內府容許大人做了這一切,大人還能容得內府?”

“哈哈哈,此話怎會出自勝猛之口?”

“已不必再問是非曲直了?”

“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家康也是一樣。”

島左近重重吐了一口氣,道:“木已成舟,士為知己者死……從今日起,島左近勝猛會竭力為大人出謀劃策。”

四周是一片靜寂的陽光,沒有一只鳥飛來。陽光穿透樹冠,在地上投下點點光斑,山林顯得更加幽靜。

“哈哈哈。”忽然,左近大聲笑道,“果真是奇妙之極啊。一旦明白過來,心裏便安閑多了。我有一事想告訴大人。”

“你說。”

“托給澱屋的那個女子……”

“阿袖?”

“正是,那可是一個大有用場的女子啊。能否讓她到京城三本木高台院的隱居之所去?”

三成一時目瞪口呆:“把阿袖送到高台院處?”

左近道:“既然明白了大人的決心,左近的想法也得有所轉變。在下認為,大人當加強同上杉和毛利的聯絡。為了勝利,我全力以赴,顧不上所謂大義名分了。那個女子的事,請大人交給在下處理吧。”

三成一時竟沒能反應過來。從大坂出逃時,他把阿袖悄悄托付給了澱屋。雖然不清楚澱屋究竟如何處置了她,但他已嚴厲叮囑,天下未定之前,定要嚴密監視,決不可將其放走。照阿袖的性情,她說不定正被關在澱屋的私牢中。

三成一直不想殺阿袖,只想努力忘懷。若直接放了她,家中人自會暗施殺手,最後只好把她寄放在澱屋常安處。太閣生前,澱屋常安一直大有得力處。故三成覺得,把阿袖寄放在他處,實為最好的選擇。左近此時忽然提起阿袖,讓三成甚是心疼。

“你讓她接近高台院,究竟想怎樣?”

島左近微笑著搖搖頭:“最好不讓大人知道。”

“但你也知,常人很難說動她。”

“在下明白。”

“她願意倒好,萬一她不願,怎麽勸說恐也是徒勞。她連生死都已置之度外。”

“這正是她可堪大用之處。總之,以奉公的名義把她送到高台院身邊,詳情委與安宅作左衛門代為轉達,故,還請大人寫封書函。”

三成沉思片刻,從腰間取下隨身攜帶的紙筆。其實,他也已猜到了大致情形。高台院把西苑讓給家康,自己搬到了京城三本木的別苑。若在高台院身邊安插一個自己人,對掌握太閣舊將的動向實有必要。這個重任自非尋常人可以擔當。表面上,阿袖被石田休棹,被監禁,對三成自當充滿怨恨,她當是最合適的人選。至於門路,有澱屋等富商,絲毫不必擔心。只是,阿袖究竟會不會痛快應承?

在左近的要求下,三成提筆飛快寫了起來,他心中疼痛,愈是與他親近之人,愈命運多舛,但事到如今,他也無可奈何了。很快,信函便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