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梟雄歸塵 七 脫身之計(第2/6頁)

“在我看來,論茶道,當數利休居士為首;論武士道,則為本多作左衛門……他們才是奇人啊。”茶屋放下茶碗,感慨道。

“是啊。他們無不是執著之人。”家康凝視著遠方,“他們執著的背後,流露出的正是對人生無常的洞察……四郎次郎,你也到了該思索人生意味的年紀了吧?”

“是。小人雖然遠未成熟,但一直在心裏告誡自己:這一生要無怨無悔。”

“那麽眼下的關白呢?”

“他也需要認真思索他的人生。”茶屋看了一眼秀忠,繼續道,“小人以為,中將大人日後也要小必些,不要和關白走得太近。”

對於他們的對話,木實顯得無動於衷,只顧把玩手中的茶碗。

“關白仍然沉溺於酒色嗎?”

“是。而且酒後愈加胡鬧。也真是難為他,近臣盡在迷惑他。”

“哦。”

“他們一面逼關白繼續惹怒太閣,一面則在暗中挑撥,說關白謀反。”

“唔。”

“這些人當中,既有利用關白以出人頭地的家老重臣,也有向治部暗中告密的逆賊。再有主見的人,也會被他們迷惑得暈頭轉向。”

家康使勁點頭,對秀忠道:“中將,你好生聽著。一旦人心渙散,主子便再無寧日了。”

“是。孩兒銘記在心。”

“聽說最近……”茶屋打斷二人的對話,“住在釜座的一個手藝人的妻子被傳到城裏,就再也沒回去。據說那女人已有七八個月身孕。”

“他到底幹了些什麽?”

“說是把那個孕婦開膛破肚,取出腹中胎兒下酒助興。阿拾不也曾這樣待在他母親肚子裏嗎?若當時也挖出來,他更是高興。”茶屋不禁搖頭。

“他真這麽說?”

“唉!”茶屋表情窘困,連忙擺擺手,“關白就是爛醉如泥,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可仿佛竟成了真的,立刻在京城內外傳開來。中將大人,您看這到底是何原因?”

家康也看著秀忠。秀忠兩手放在膝上,正了正身子。

“中將,茶屋剛才所言,你明白嗎?”

“孩兒明白。”

“我問你,你對此事究竟怎樣理解?”

“是。”秀忠擡起修長的眼睛,一本正經答道,“孩兒以為,與事實不符的謠言迅速傳遍京城,背地裏定是有人在玩弄陰謀,想陷關白於絕境。”

“到底是誰在搞鬼?”

“這些人,孩兒不想在這種場合隨口亂說。”

家康和茶屋相視點頭。秀忠忠厚正直的稟性,從這話中一覽無余。他定是十分小心,不想輕率地提起太閣、三成和茶茶等人。

“這麽說,你早就明白其中緣由了,只是不想說出口而已,對嗎?”

“是,孩兒以為,此事還不至於混淆視聽。”

“那就好。不說那些人的名字也無妨,可在這樣的風浪當中,中將當如何應對?值此關鍵時刻,沒有充足的準備可不行啊。在中將看來,太閣大人與關白究竟會有怎樣的結局?”

“孩兒認為,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幾近破裂。”秀忠不慌不忙的回答,不禁讓家康瞪大了眼睛。他雖知秀忠為人誠實忠厚,但沒想到他竟有如此深刻的見地。

“你依據何在?”

“向關白借錢的那些大名們,現正忙著籌錢,看樣子想趕快償清關白的借款……這不正表明他們認為太閣父子不久將反目成仇嗎?”

“唔。”家康又看了茶屋一眼。茶屋臉驀地紅了,顯得有些狼狽。家康當然清楚他慌亂的原因。

家康也早已看清太閣父子之情瀕於崩潰,其原因並不在於茶茶和三成等人,而在於秀吉自身。秀吉去有馬療養時起,心志就已大變。吉野、高野之行時,秀吉還未徹底放棄秀次;但遊山歸來,從患病時起,他的心已完全傾向了阿拾。

為了應對不測,家康正在考慮是否接受茶屋的建議——對於因困於軍費而向關白借錢的細川、伊達、加藤等人,應出錢予以資助。因萬一秀吉父子徹底失和,太閣對眾大名向關白借款一事懷疑起來,深究下去,天下必是大亂……家康尚未作出明確的答復。但一向忠厚正直的秀忠都對此有所察覺,茶屋怎能不慌亂?

“中將,諸大名是否已對關白徹底失望?”

“是。孩兒還有另外一個證據:由於深陷困境,關白現正與孩兒套近乎。”

“你打算如何應對?”

“雖然有些不忍,可還是逐漸疏遠他,方是上策。”

“唉,沒想到你這麽殘酷,太不近人情了。”

“是殘酷了一些。但小不忍則亂大謀,事事當以天下為重。”

“若關白直接向你挑明,他們父子關系已經破裂,讓你出兵相助,你將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