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二十七 堺港阻兵戈

眾人都稱澱屋常安為商人關白,贊他雖是一介商家,卻具不輸秀吉的器量。可就膽量而言,或許博多的島井宗室仍勝過澱屋。澱屋先前就和柚谷一族合作,除生意往來,更將手伸至挖掘礦山、冶煉、造船等,而成了巨賈,可他的生活甚是簡樸。他並非生來就能成此大器之人,而是長久磨煉出來的。蕉庵認為,如把澱屋比作豐臣秀吉,宗室就當是德川家康了。

宗室出了蕉庵的別苑,隨身只帶三個下人,就往大和橋的泊船處走去。

他的船泊在堺港的岸邊,自己則在此搭澱屋的船去大坂。河岸兩側滿是開花的蘆葦,野鴨點點穿梭其間。澱屋的三十石船為了宗室的到來,鋪上紅地氈,船上還張著幔幕。等他一坐進來,就拉起幔幕,讓他細細觀賞四周的秋景。船上印有大紅的“澱”字,雇有四十多個水手守護。

宗室仔細想想,覺得商家的存在實是不可思議,不由撇唇笑了。令武將去打仗,而由商人來賺錢,一方必須養活眾多武士,而另一方卻因花用不完而蓄積錢財。他就是不想讓秀吉對這種不相稱的情形有所不滿,才勸其致力於貿易和挖掘礦山,可反而引發了征朝之事。各地挖掘的金山,出了太多黃金。或許讓秀吉稍不如意比較好,武將不應太富有。讓他半饑半飽,他卻又會像豺狼那樣張牙舞爪……這著實很難處理。澱屋也正遭遇難題,因為秀吉要派大軍去朝鮮,向他征召糧食。如此一來他便入不敷出,實在麻煩。武將並不精於計算,即使能算出自己的俸祿,也無法估計巨商的財產究竟有多少,不免獅子大開口……宗室一面想著,已到了渡口,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正在等他。

“啊,治部少輔大人。”宗室後退一步,自從在博多築城後,就因經常碰面而熟識的石田三成,正跨過渡板向他走來。

“宗室先生,辛苦了。”

“不敢,這也是為關白辦事。”

“在先生見關白之前,我有事相托。”

宗室佯作不知:“咦!什麽事?高高在上的奉行大人,居然要托在下。”

三成對守衛在船一隅的下人們道:“你們上岸去走走,我有話要對老先生說。”

下人們鄭重地施過禮。宗室點點頭,示意他們下船,道:“河岸的秋景真是迷人啊!”

“是啊!”三成略顯肥胖,比先前在博多時更顯得派頭十足。他面帶笑容地拿過刀,慢慢坐在宗室斜對面。“現在所能拜托的人,只有先生了。”

“要拜托老朽?”

“主公失去了寶貝少主。”

“在下知。”

“他陷入極度悲傷中……可是這悲傷讓他改變了志向。”

“什麽志向?”

“要去征服大明國!起初我以為那是說笑,可是他一本正經,怎可能是說笑?這是他一生的大事啊!”

“那又怎樣?”宗室清楚三成想說什麽,可依然裝傻。

“一定要阻止他才是。天下初定,百姓疲憊不堪。若又發起戰事,國家恐憂。”

“哦!這真是一件大事了。那麽,奉行大人您是反對了?”

“先生也知關白脾性,他是不會聽我勸諫的,因此希望先生能告訴他:您此次看遍了朝鮮各地,若大人不放棄出兵,前途堪憂。”

宗室諷刺地笑了,旋大力搖手,道:“抱歉,關白連奉行大人進諫都不聽,何況老朽?希望此事由奉行大人去做。”

“島井先生!看來您是不願承此重托了?”

“治部大人,”宗室壓低聲音,擡眼道,“這是治部大人一人的想法呢,還是小西大人吩咐老朽這麽做的?”

“如果小西大人和我的意見一致,那又如何?”

“哦……恕難接受。”

“什麽?”

“宗室已告訴小西大人善後之法。島井宗室乃是直接受關白之命,前去仔細查看,不會接受他人指示。”宗室斬釘截鐵說完後,又笑了。

三成眼裏露出強烈的憎恨,“哦?那麽,先生是不聽三成的請托了?三成並未指示先生,而是低聲下氣相求。”

“如果在下把這種請托理會成指示,大人又如何?”宗室也不服輸,他以揶揄的口氣道。

刺骨的寒風,自川邊吹向二人。

“呵呵,”三成臉色蒼白,笑道,“若我說,您縱然不聽,我也自有辦法……那倒像是無賴之輩在作口舌之爭了,故,石田三成除了默默退去,別無他法。”

“治部大人,”宗室哧哧笑了,“您和小西大人都是只管自家事啊!”

“嗯?”

“大人們如果說出自己的意見,關白震怒,或令你們切腹,或把你們殺了。因此,你們讓宗室去進諫。嘿,宗室惹怒了關白,卻也是性命攸關。若身為近臣,便是如此勤勉奉公,那做起武士來也忒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