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二十 居士切腹(第3/4頁)

秀吉像個孩子般,繼續道:“對,不要使茶碗粉碎,只要摔成三四片即可。這麽一來,和尚才能繼續享受利休喜歡的茶。”他似已恢復了愉悅的心情。

由於家康的勸諫,大德寺終於幸存下來。清正領命前去,把利休送給古溪和尚的青花茶碗摔破,了結此事。當然,茶碗經和尚黏合後,也一直慎重保存、使用,這種處置令人佩服。可利休之事就沒這麽簡單了。回到堺港後,利休心內矛盾重重:要為茶道建立權威,就會讓秀吉難堪;要保住秀吉的顏面,就有損茶道威嚴。

秀吉是裁斷天下事、為所欲為的關白,而利休也是以意義完全不同的茶道為本,為一代宗師。家康以為事情已結束,秀吉已把他的弦外之音聽了進去,因此,他派茶屋四郎次郎去堺港,對利休道:“不久關白會召你去,到時你就放心進京吧。”利休卻沒有聽進去:“大人的盛情,利休心領了,可是,還是請讓在下堅持自己的志向吧。”他比秀吉更固執。

利休一回到堺港,就把私產全部散給親友。他在堺港的財產,並非秀吉所賜,也不是用俸祿購置,所以一切都進行得很迅速。

如此一來,石田三成和前田玄以更是無法沉默。“此人太過分,太旁若無人了。”

可秀吉並沒有生氣,否則在家康和細川忠興面前有失體面。他想出了最後的一招,認為這可以拯救利休,而唯有如此,利休才不會拒絕。

秀吉故意在去大坂時問北政所:“寧寧,你能不能救利休一命?如果你答應,母親也會答應。你和母親二人一起來向我求情,我當然會答應了。你不妨派一個使者去,要他馬上來京可好?”

寧寧表情古怪地把手放在膝上,靜靜地聽著,“大人也想玩這種無趣的把戲嗎?”

“我知道事情很糟,一旦令他切腹,就更糟了。”秀吉老實得令人感動。

寧寧又想了一會兒,平靜回道:“萬一居士不領我的情,斥退使者,該怎生是好?”

秀吉聽了,不快地皺起眉頭,“萬一他那樣無禮,世人自有公論。”

“好吧,我就試試看。”

“千萬不要泄露出去。”

“當然。可是,大人也要保密。”

“這個使者由茶屋去做最好,請你去對他說。”秀吉道。

爾後,寧寧把京城的茶屋四郎次郎叫來,令他做這個使者。

茶屋起初推辭了,他之前已奉家康之命去過,被利休拒之門外。

“可這是最後一次……這麽下去,居士會走上滅亡之路,我實在看不下去。”北政所這樣說。她沒有說是秀吉想救利休,只表示此事是她和大政所請求秀吉,叫茶屋不用擔心。

因此,茶屋於二月二十二去堺港的七堂濱拜晤利休。利休滿臉戚容,迎接茶屋進了門。

“我又來了,此次是奉大政所、北政所夫人密令而來。”來到廳裏,茶屋說道。利休沒接他的話,轉而道:“你看看,我寫的辭世之詞。”

他起身從桌上取來一張紙片。上邊寫道:“人生七十亦堪嗟,吾之寶劍佛祖殺,我得具足一大刀,此時此地向天擲。”意即,雖虛度人生七十載,卻難以領會大法之真意。如今揮舞著“悟”之名劍,斬斷是非之事,已經看破繁華現世,變得堅決而英勇。

茶屋四郎次郎默默看看紙上,又看看利休。他知,說什麽也無用了,利休已經決心和秀吉抗爭到底,彰顯自己茶道宗師的風範,遂嘆道:“鄙人只是奉命前來轉達他人的意思罷了……”

“雖然會令我痛苦,還是請講吧。”

“北政所和大政所兩位夫人說,一定會替居士向關白致歉、說情。”

“致歉?哈哈。我千利休現在一絲道歉之意也無。”利休輕輕一笑,從座位上站起身,拿出親手制作的竹花瓶,放到茶屋面前,“我也想送給茶屋先生一份遺物,請什麽都不要說,收下吧。”

“這……”

“利休已經看透人生。承蒙大政所夫人和北政所夫人厚愛,若如此,我一開始就會接受大納言的好意了,可是我當時冷淡地拒絕了,茶屋先生……”

“那我該怎麽回話呢?”

“我不會忘記兩位夫人的情義,不過,利休如果接受了女人的恩情,還談什麽茶道?請告訴她們,利休多謝了。”

“唉!”

“經不起殘酷的考驗,人活著還有何意義,茶屋先生?”

但茶屋覺得這是利休的過人之處,同時也是致命弱點。與茶屋交情頗深的本阿彌光悅也是如此,可是利休卻比光悅更頑固。茶屋不認為茶禪三昧的境界會如此淺薄。秀吉已經在心中向利休致歉,北政所也相當清楚這點,才派茶屋前來,希望利休見台階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