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十二 茶道之道(第3/5頁)

“怎的,你怒氣難以平息?”利休冷靜道,語氣中帶著些許揶揄。他那神情,像有關心,又有漠然。“你還想說什麽?”

“居士,您現在親手制作的東西,在分贈給同好之後,還要收禮金?”

“不錯。”利休拿起放在旁邊的茶匙,道,“像這種東西,如有人珍惜,應當會出價三兩到五兩黃金。”

“我想請問一下,一人出三兩,一人出五兩,您會把這物什給誰?”

“那當然是出五兩的。五兩比三兩多了二兩!”

“這麽說,您乃是依據黃金的多寡,來決定贈與的對象?這確是一件合算的事。”

“光悅,你扯遠了,我並非大將,不過一介茶人罷了。”

“那麽,您又何必在乎金錢多少?”

“哈哈。比起那些表面裝作不在乎,內心很是在乎的人,我起碼還明白些。”

“您為何為二兩黃金,就作出決定呢?”

“光悅,我並未說我一定不給那些禮金少的人。但是,如這二人性情相當,我會贈與那個出五兩黃金的人。同樣,如有人出十兩,我當然會轉贈與他。”

光悅不解地搖了搖頭:“我知道居士的意思,看來,我對居士的忠告都是多余的了。”

“哦。那就順其自然吧。”

“也只好如此了。”

“順其自然而已。”

“您過去不是打算以茶道引導關白嗎?為何放棄此心志了?”

“不,不管是先前還是現在,我都未曾改變。”

“可您已經失去了先前的志向,已經沒有祖師日蓮在鐮倉說法時的那種心境了。”

利休笑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以為日蓮現在會說些什麽……啊,水開了,來些茶鎮靜一下吧。或許這可以讓你靜下心來,重新審視一切。”

利休無視光悅的怒氣,到弟子搬進來的風爐前面,把燭台拉近,調整茶器,卻不讓光悅插嘴。

這確是可以讓人鎮靜的茶。利休的動作、眼睛和心,都似融入了茶中,一切都沐浴於靜寂。他輕輕把茶碗遞給光悅,道:“如何?這可是我最近要賣的茶碗,有人說,我是一個只認錢的賣茶翁。”

“我今日才聽說。”

“嘿。年輕人,你相信那些話嘍?”

光悅不答,只是品味著手中的茶和茶碗。“年輕人”這三字略激怒了他,難道他的怒氣是輕率的?抑或利休要以汙穢的世俗,來欺瞞年輕的他?或許居士想以美茶和惡意,來欺瞞他?利休正冷冷地翻著白眼,仿佛想知這一碗茶會在光悅內中引起何樣的變化。

見光悅放下茶碗,利休道:“現在感覺怎樣?”

“這……”

“你的想法並不正確,我勸你還是放棄。你所謂的祖師,必定會拄著拐杖、踏著暮色而歸。”

“在下的想法毫不可取?”

“難道茶道沒有告訴你?”

“……”

“唉!你不當急切地想改變關白。就算改變了,事情也遠未結束。一個關白之後,還會有另一個關白……世事無休。”

“……”

“況且,祖師日蓮當年三度諍諫後,便隱居山林,為往生下功夫。如今我的做法,不過學學祖師。”

“學祖師?”

“雖然這只是一個手工的茶器,但是在這小小物什中,卻蘊含我往日的性情。我將它送出,絕非因為黃金五十兩或百兩……雖然我有些不忍,但是它的主人能洞察其中之味。能出大筆金錢的人,必定珍惜它,日後也能體會它的真意……你何不由此想到關白和以後的關白呢?”利休說到這裏,眼睛漸漸濕潤了,他輕輕地將手制的茶匙貼在面頰上。

光悅依然無法明白利休的真意。每人都有自己執著之物,並頑同地堅持自己的想法。像利休這般的執著,說起來亦是世間鏡鑒。

良久,利休把茶匙扔了出去,道:“看來你還不明。”

“是。”

“你究竟有何不滿,何妨說出來?”

“居士,難道您已放棄關白了?”

“你真讓我為難。”利休笑了笑,“你為何始終脫離不了關白?各人都有命運,即使手握重柄亦然。你若能參透其中道理,必可一生順遂;你若只會心生怒氣,必定多遭坎坷。”

光悅聳了聳肩,道:“居士的意思是,不管是關白的權力還是您的金錢,都聽從於命運?”

“作如此解,不無道理。”

“如還有其他說法,在下願洗耳恭聽。居士若能讓我心服口服,我願意跪在您面前認錯。”

“談不上認錯與否,關白自有關白之善,世人自有世人之惡,人均是善惡共生。你未看出這些。有朝一日你參透了,自然會明白。光悅,你可曾見過毫無瑕疵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