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十一 澱夫人

茶茶姬自從被奉為澱夫人,言行舉止遂變得甚是端莊。就連在她身邊服侍的淺井石見守親政之女饗庭局,和大野道犬之母大藏局,都不敢行為輕率。

“畢竟在別人眼中,我可是鶴松的母親啊!”茶茶姬第一次這麽說的時候,不禁笑了起來,“話雖這麽說,我不過關白大人的一個玩偶罷了。”

“夫人這是什麽話?夫人生了公子,為關白大人留下了血脈,您可是未來關白之母啊!”大藏局這麽說,饗庭局也這麽附和,茶茶姬一時茫然了。

饗庭局之父淺井石見在小谷城時,不僅是淺井家的重臣,而且是在城陷之時,因對信長惡語相向而被斬殺的強硬派。這真是奇怪的因緣。或許當說,茶茶為自己在信長、秀吉、淺井長政、淺井石見這些人的憎恨與爭鬥之中,生下了鶴松丸,而感到不可思議……這麽想著,茶茶姬陷入了一種深深的疑惑。

男女交合之後,就生下孩子。這孩子是為了讓人們忘卻過去的怨恨,還是為了讓人們回憶起往昔的仇恨而來?

茶茶對鶴松丸喜愛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有時卻又覺得他太可怕,連到他身邊,都怕得全身發抖。

長政與其父久政,以及淺井石見等人,都是因為秀吉而慘死小谷城。是不是這些人的亡靈為了報復秀吉,遂讓茶茶生下了鶴松丸?或與此相反,他們是為了讓人忘卻過去的征伐,而便秀吉做了父親、茶茶做了母親,以此化解仇恨?茶茶總覺得周圍人在提到關白大人的骨血時,帶著一股揶揄的味道,讓她難以忍受。

女人一旦生子,便會不自覺舍棄敵意,臣服於男人膝下。茶茶在意世人的說法。她常常低頭看著孩子的睡臉,想著命運的安排。但她終於成了一個平凡的母親。雖身為一個平凡的母親,她同時又是澱城女主人,遂難以泯然於眾婦人間。

這天,茶茶拿著風車逗弄鶴松丸時,饗庭局走了進來,“夫人,剛才,來自小田原陣中的赤尾幸齋大人帶了信函來。”

“哦?”茶茶頭也不擡,“有勞了,請他把信函留下。”

葉子已經泛起了新綠,從這對母子的房間眺望出去,可以看到中庭裏栽滿了海棠花。

“呵呵,夫人您還是這麽率直。送來的可不只是信函哪。”

“莫非還帶了什麽話?”茶茶終於擡起頭,“我不想見他,你替我去問問吧。”

“夫人,這怎麽行?赤尾大人定會把這裏的所見所聞向關白稟報。您還是見見他吧。”

茶茶默不作聲,她不想見幸齋。每次秀吉所傳的話,都是要她照顧好鶴松雲雲,她都聽厭了。

“夫人。”

“你怎還不去?”

“奴婢想這次除了信函,定另有重要的事。”

“你去問問好了。”

“是。但是最近傳言,大坂城的北政所夫人想讓您到小田原去照顧大人的生活起居。總之,還是請夫人見見他吧。”

“北政所?”茶茶突然把風車丟到一邊,“饗庭局,我做關白的玩偶已經膩了,不願再受北政所的指使。你就這樣告訴幸齋!”

“嘿嘿。”饗庭局輕笑,“北政所夫人的指使不過是托詞。實際上,還不是關白的意思?這麽說,只不過是為了關白和北政所夫人的顏面罷了,其實還是夫人勝了。”

“住口!我什麽時候和北政所爭了?我雖是關白的玩偶可不願再做別人的玩偶。我不想管這些煩人的勞什子事,只要讓我和孩子安安靜靜就夠了。”

“可是……”

“好了,別再說了,你告訴幸齋,說我不想見他,叫他回去!”

這時,只聽大藏局清朗的聲音從走廊傳了過來:“赤尾大人,您這邊請,夫人一直擔心關白大人在陣中的身體,急著要見您呢。她一定想向您打聽關白的生活。她一定很高興……”

赤尾幸齋乃秀吉的侍衛之一。他是利休的弟子,喜歡看書,對《太平記》、《平家物語》都十分熟悉。但他並未和堺港人深交,反而十分仰慕秀吉。人們傳言,幸齋乃是安插在利休身邊的人,利休只是苦笑。大藏局以為,若茶茶姬不見幸齋就讓他回去,日後必定對茶茶不利,因而她才自作主張領了幸齋過來。

茶茶看到幸齋在大藏局的引領下進來,臉色一變,把頭扭向一邊。

“哦,公子越來越康健了,能見到他,真是在下的榮幸啊!”幸齋似乎察覺到茶茶的不快,因此很恭敬地施了一禮。但茶茶仍然默不作聲。

“這個,晤……”鶴松丸指著幸齋的慈菇頭,咿呀有聲。

“好聰明啊!公子說說話,讓幸齋不再這麽窘。”幸齋笑道。

“夫人。”站在一旁的饗庭局小聲提醒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