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戰 三 重回大坂(第3/5頁)

寧寧和秀吉面對面談此事,是在把諸物從碼頭運到聚樂第的十八日晚。秀吉興興頭頭來到內庭,眯起眼睛,在夫人面前盤腿坐下,問道:“怎樣?這屋子你還滿意?”

寧寧微微一笑,低下頭道:“我有事想問大人。”她把燭台挪近些,心想,今晚無論如何都要笑容滿面,卻感到臉頰在不自覺地抽搐。

“想問我……為這房間作畫的畫師的名字?他可是號稱海內第一畫師的狩野永德。”秀吉敏銳地察覺到寧寧的意圖,狡猾地岔開話題。

“海內第一有很多。”

“是啊。茶道是利休,茶具則數長次郎,鑒別刀劍首推本阿彌光二,還有歌舞……各行各業的藝人工匠,都有看家本領。”

“誰的女人最多?”

“女人?”

“在日本國,誰的妻妾最多?”

“這個……可能是家康吧。”

“哦?為何不是關白?”寧寧平靜道。

秀吉眼睛滴溜溜打著轉。雖然他從一開始就察覺到氣氛不對,卻沒想到寧寧一面微笑,一面如此尖銳地詰問。“哈哈,你是否又聽到什麽傳聞了?”

“無。”

“哈哈,還真有些無聊之言。說什麽我要迎娶利休居士的女兒阿吟。”

“利休居士的女兒?”

“是啊。但這也不無道理。最近利休經常違抗我,出言不遜,說我固執己見。其實不過因為茶具。你也知,我要在聚樂第宴請天皇,也請天皇賞鑒長次郎燒制的茶器。利休說必須用黑色茶具,我不喜黑色,太無韻味。我說用紅色,他卻當著大家的面責難於我,說紅色顯得蕪雜,黑色才高貴典雅,要我把茶會和茶具之事都交給他經管。”

“呵呵。”

“你別笑。於是我責他自滿,生了蔑視關白的念頭。當然這只是說笑罷了,我說若他不存二心,就讓他的女兒阿吟來侍候我。馬上便有人說我要利休交出女兒。說這種話的,也只有宗安或曾呂利了。”

“大人。”

“怎的了,你似不悅。”

“阿吟的事我已知。茶茶的事,又怎麽說呢?難道您認為這也是莫須有的傳言?”

秀吉立刻沉默。寧寧只在意茶茶。秀吉正因如此才要轉移話題,不料寧寧仍是緊追不舍。對於茶茶,秀吉還未考慮妥當。此刻他顯得有些慌亂。他似要試一下新做的煙管,吸了一口,在煙灰缸上敲了敲,扔在了一邊。寧寧冷靜地看著丈夫。

“寧寧,”秀吉低聲道,“你變了。”

“呵呵!”

“以前你遇到多麽難以忍受的事,都會體諒我。但最近你變了,變得只會冷冰冰地講道理,不顧你我感情。”

“呵呵,”寧寧仍然在笑,“大人這麽說,我就不再問了。不過,變的不是妾身,而是身為關白的大人。妾身是這麽看的。”

“我變了?”

“如果您認為這樣就是體諒,我不再說什麽了。”

“寧寧,無論發生什麽,我對你的情意和敬意都不會稍減。這些你應明白。”

這麽一說,寧寧說不出話了。她覺得好生無奈。以前只要她一撒嬌,秀吉就會不顧一切來哄她,直到她回心轉意。但這次不一樣。或許是有樂說茶茶懷孕,滿足了秀吉一直以來的期望。這也難怪,比起秀吉,寧寧更能體會膝下荒涼之滋味。但有樂卻說那是他的計策,都是騙人的。寧寧不忍看到秀吉的失望和憤怒。

“茶茶的事……”寧寧無法再沉默下去了,她又像母親一般為秀吉著想。

“茶茶怎麽了?”秀吉就像一個任性的孩子,等著寧寧來安慰。

“希望大人做事能不被世人嘲笑、符合身份。”寧寧果斷道。身為太政大臣的正室夫人,她不得不壓抑悲喜,表現出雅量,實在可悲。

“這才像我夫人的話。”秀吉向前探出身子,高聲道。

寧寧又笑了,除了笑,她別無他法。她看著秀吉,他像淘氣任性的孩子般,令人又愛又恨。

“怎麽才能符合身份?”

“請大人自己決斷。”

“嗯,茶茶是有些要強,不過也很聰明。恐怕她僅次於你。”

“呵呵!”

“你又笑!”

“呵呵,就是大人太認真了,所以我才覺得好笑。”

“你不認為茶茶是個聰明女子?”

“我覺得她聰明過頭了。”

“不不,聰明沒有盡頭。無論男女,怎麽聰明都不為過。不過和你比起來,茶茶還是差了些。那也沒有辦法,你太出類拔萃了。”聽到丈夫口中說出這樣幼稚的奉承話時,寧寧猛地打了一個冷戰,暗下決心返回大坂。她覺得,只有在秀吉鼎盛時期居住的大坂城裏,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秀吉的正室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