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雙雄罷兵 二十五 探窺大勢(第3/6頁)

“那以後呢?”

“大人似有些陶醉於‘自己是為拯救蒼生而生的神子’說法。在小牧之戰中,第一次碰壁。此話是納屋先生說的。”

“何止是碰壁!不,就算是吧。那個納屋說大人變成了什麽樣子?是說大人不再有強烈的自信了?”

曾呂利新左衛門眯起眼睛,使勁搖頭,道:“不是,但要警惕。換言之大人第一次知道了山外有山,會因心存畏懼而動搖本心,轉用謀略壓制。”

“他對堺港人也不甚放心嗎?”

“是。這也是蕉庵先生的看法。小人不知宗易先生是何看法,不過,結果正如夫人所知,關白大人與德川大人對相見都甚為滿意。但追溯到小牧之役,畢竟讓大人知,有他武力所不能克之人,正是德川大人。可從某種意義上講,大人終是勝了。”

寧寧聽到這裏,挑了挑眉毛,“那麽,堺港百姓擔心什麽?說來聽聽。”

新左衛門已不再那麽緊張了,他輕輕點頭,悄然環顧四周。“人總有與生俱來的性情。”此時他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謹慎措辭道,“蕉庵先生說,太過任性,自會堅持己見。”

“是說大人太同執?”寧寧目不轉睛地看著曾呂利,“他還說了些什麽?”

“大人留下德川大人這個對手,日後德川大人定會和他爭個不休。以關白大人的性子,只會執意處處使德川大人居於他之下。”

“哦!”

“征伐九州或平定東海道,自會兵不血刃。可是,戰事一畢,國事便將是關鍵了。”

“此後,他們還會一直鬥下去?”

“是啊,想停也停不下,因為活生生的對手始終存在。”曾呂利說著,漫不經心地笑了,但突然斂起笑容,“此乃性情使然,關白大人必想把對方壓倒,但若在大略上出了差池,不只大人,連日本都會陷入危境。”

“日本……”

“是,日本已在大人掌中,故,接下來是要征服大明國、天竺,還會遠征西洋諸島……”

寧寧閉上眼睛,曾呂利所言與她的憂慮完全一致。且不說家康,只秀吉那精力旺盛、一刻也不肯停下的性子,寧寧已放心不下——他定會一直追逐下去,拼著性命,至死方休。

現在,家康乃是秀吉強勁的對手,堺港人似都這麽看。說秀吉變了,乃是指他從一個自信的人,變成了一個危險的狂徒,因為在他胸中,始終有家康這個強有力的對手存在。若過於誇大了家康之能,家康自會以性情上的優勢戰勝秀吉。況且,德川家臣無一不血氣方剛、忠心耿耿。

寧寧乃是一個一旦認清方向,定要付諸行動的女子。現在,她要行動了。

據織田有樂說,秀吉原欲把茶茶姬嫁給家康之子長松丸,可是,茶茶覺得頗不合適,強烈反抗。最後,秀吉對茶茶姬之婚事的處理,令人很是奇怪,尤令有樂不解。設若秀吉娶茶茶為側室,不只年齡懸殊,且恐一生都會為茶茶輕看,勢必引起內庭之亂。這些事與小牧戰敗有因果關系嗎?

寧寧不可能毫不知情,只是好奇心驅使她逼問曾呂利:“堺港人想要怎樣?”

曾呂利新左衛門很怕涉及此類問題。倘若他的言論傳到秀吉耳中,怕有滅頂之災。無論何時,秀吉都要人絕對臣服。他謹慎道:“此非小人看法,而是納屋蕉庵先生的觀點。”

“不必辯解。他還說了些什麽?”

“他說,關白大人一旦先征朝鮮,就非同小可。小人不太明白他這話。蕉庵先生對此事好像頗為擔憂。”

“征朝鮮?”

“是,全國平定之後,何處最近?當然是朝鮮。只是,朝鮮的身後有大明國。仔細思量,恐怕三五載下來,亦難以輕易獲勝。蕉庵先生說,只要堺港的茶友在大人左右,自會勸阻。這實是大事一件。”

寧寧有些疑惑,卻沒有馬上搭腔。照秀吉的性子,他很可能走上此路,可是為何堺港並不看好此路?她沒有這方面的見識,無從判斷。

曾呂利感覺到了寧寧的疑惑,道:“眾人都說,若征朝鮮,我們並不能撈到什麽好處。堺港人若無好處,豈非白白勞民傷財。百姓生活若苦了起來,國家自會失去安寧。蕉庵先生可能是這麽想的。因此不如去物資豐富、商事更盛的西洋諸島。堺港人現當同心協力勸阻大人。”

寧寧雖然點頭,可還是不太明白。堺港人不能無錢賺,因此希望秀吉到可以賺錢的地方。反正秀吉是追逐不休,那就不如選個有利可獲之處。她在心中思量著,又想到了家康,便道:“趁大人去朝鮮之機,德川會不會心生異志?”

“小牧之戰以來,大人便一直在為此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