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龍爭虎鬥 十九 斬殺三家老

陽光暖融融的,已是天正十二年春了。濱松城內家康府邸,老梅樹上綻滿了潔白的花簇,在陽光的映照下白得耀眼,如雲似絮。

家康不時從客室裏探出頭來,望一望滿樹的梅花。他已和本多作左衛門和石川數正密談了兩個多時辰。這極其罕見。如是夜裏的閑聊倒也罷了,可是,讓近臣們都退下去,進行如此之久的密談,德川家從來沒有過。因此,在兩間開外的護衛房裏,大久保平助、井伊萬千代、鳥居松丸、永井傳八郎等侍衛都十分奇怪。

“看來,這是一次艱苦的談話。”

“那還用說!特意把石川伯耆守從岡崎叫來密談,能不重要嗎?說不定要發起決戰了。”

“跟誰?”

“你還不知?當然是羽柴築前守了。”

“哦?你越說越有意思了。”

“也不盡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不可能只是三個人密談。吉田的酒井左衛門尉和本多忠勝肯定少不了。”

“幾個有名的倔脾氣碰到一起,意見肯定會分歧。你聽聽,作左老是在大聲地清嗓子,老爺子只有在憤怒時才會這樣。”

幾個人正在議論,裏面又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咳嗽聲。大家都閉了嘴,相視一笑。

“有誰在?過來一個人!”家康的聲音緊隨著咳嗽聲傳了過來。鳥居松丸慌忙起身過去:“主公有什麽吩咐?”

家康表情嚴肅,臉從來沒有那麽紅過。“我們今晚要長談,你去吩咐廚下,要他們準備些飯。什麽時候要,我自然會再次叫你們。退下吧。”家康瞥了松丸一眼,又將視線轉向了作左衛門。“那麽,老爺子的意思,是最好讓信雄斬殺三家老,對嗎?”

“沒有辦法。”作左回道,“誰讓三家老命運不濟呢?築前守早就算計好了,他那麽一來,信雄定會斬殺三家老,築前守是胸有成竹啊。”

“哦?數正你呢?”

石川伯耆守數正側著腦袋思考了好大工夫,才道:“我也是這麽看,除此之外……”

“你也說沒救了?”

“我也很心痛啊。”

家康嘆了口氣。實際上,進入二月以後,信雄又派來一個密使。按照密使的說法,由於信雄的老臣岡田長門守重孝、津川玄蕃允義冬、淺井田官丸長時三人已暗中投靠了秀吉,信雄有意斬殺三老臣,希望家康心裏有數,及早作好開戰準備雲雲。

雖然所有的要求都是信雄提出的,變故也都在家康等人的預料之中,可是,家康和信雄頻繁來往,目的並不在此。他很想知道秀吉到底如何看待德川氏的實力,究竟把德川氏擺在怎樣的位置。因為外間早有傳言,說秀吉把家康看成和信雄一樣。難道他明明知道家康在背後為信雄撐腰,還敢悍然向信雄發起挑戰?家康心裏也沒有底。

一開始,作左和數正也非常擔心。“斷然不能如此大意。”

雖然大家都在這麽想,但畢竟一廂情願。秀吉可不是那麽平凡的人,他輕而易舉就讓信雄的三家老上了鉤,然後氣勢洶洶地逼信雄要麽絕對服從,要麽開戰,連其背後的家康都不放在眼裏。家康當然不能坐視不管。唇亡齒寒。秀吉先處理信雄,接下來自然就是對付家康了。

“是絕對服從還是開戰?”

今天,這個問題已經擺在了信雄面前,而到了明天,則成了家康要被迫回答了。如絕對服從秀吉,可平安無事。一旦答案是否,現在就必作出決斷。與其等信雄被除掉再單獨起事,不如現在就與信雄合作,齊心協力以抗秀吉。

若家康站在信雄一邊,他就擁有了大義的名分。家康既不是信長的家臣,也不是信長的部將,而是信長尊貴的親戚,是盟者,故,若憑借與信長的友誼,站在信雄一方討伐逆賊羽柴秀吉,完全可以大義凜然。“你這個逆賊,居然連先主的遺孤也不肯放過!”

主意已經打定,開戰的時機卻不易確定。正在家康猶豫不決之時,信雄派來了密使,說要斬殺與秀吉內應的三老臣,並想以此為機開戰。

如果三家老真投靠了秀吉,斬殺他們也沒有什麽,立向使者表示同意即可。可若除去三家老,分明是眼睜睜看著秀吉的詭計得逞。世人都深知這一點,家康便把大家叫到一起來商量對策。一旦真的殺掉三家老,信雄自身的力量就削減了一大半,能否有更好的辦法,讓信雄相信那只是一場誤解?

“這不可能!”作左首先搖了搖頭,“但凡多疑的人,只會按照自己的性子作出判斷,若橫加勸阻,他反而會更加懷疑。如若我們向他提出反對意見,不久之後,他恐會回過頭來懷疑您和秀吉是一丘之貉。”因此,作左主張,家康最好裝著不知三家老之事,把信雄作為“防風之林”與秀吉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