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變本能寺 十六 再戰高天神城

天正八年,陽春三月,戰爭的烽煙再次點燃,宿敵武田氏和德川氏又展開了大戰。

家康和勝賴都絞盡腦汁,企圖保持戰略優勢。勝賴頻頻聯絡越後的上杉景勝,家康則一方面讓北條氏政出兵豆駿,一方面謀求和遠在奧州的伊達氏結盟。

此前一年,德川和武田都把重兵投入高天神城,均欲在此展開決戰。

對家康而言,勝賴手中的高天神城以及小山城、相良等地的軍事堡壘,乃影響遠江戰略的關鍵所在。這些軍事要塞曾經一度掌握在家康的手裏,可是,天正二年六月十七又被勝賴奪回,這也是勝賴在此地的支撐點。從那以後的六年間,家康一直虎視眈眈,等待重新奪回的時機。

當然,對於勝賴來說,高天神城自是意義非凡。這座曾經連父親都攻克不下的城池,卻被勝賴攻陷,成了他振奮軍心,向信長和家康顯示武力的得意手筆。高天神城若被家康奪去,那麽,不僅遠江一藩將置於家康的覬覦之下,就連駿河都會立刻受到威脅。

因此,雖然從天正八年的三月起,家康就不斷地在城池四周構築工事,可是,到了同年秋天,處於家康層層包圍之中的城池還是掌握在勝賴的手中。

天正二年,勝賴強攻此城的時候,由於德川方沒有等到信長的援軍,加上城內大將小笠原長忠的投降,終於被攻陷。而這次,卻輪到武田氏的人馬在這裏心急如焚地等待援軍了。

無論從哪一方面看,與北條氏政結盟的家康在戰略上都處於優勢,因此,家康在此投下重兵,發動進攻。這樣一來,一方面伊豆和駿河受到北條的威脅,另一方面家康又重兵圍攻高天神城,勝賴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困境。

這座兩軍激烈爭奪的城池下面,有一個地牢,地牢裏關押著唯一一位六年前誓死不降武田氏的三河武士,這名武士至今仍然堅強地活著,名大河內源三郎政局。

六年裏,城池的守將換了一個又一個,每次都說盡甜言蜜語勸他投降,已不下幾十次,甚至近百次,可是這位武士都義正詞嚴,凜然拒絕:“我家主公家康乃當世無雙的英雄豪傑,他說必定來高天神城搭救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豈可投降爾輩!”

每次,勸降者中既有被感動者,又有勃然大怒、嚴刑拷問、毒打者。

六年的囚禁生涯,他睡在時不時滲水的石板床上,腳踝以下全都腐爛、枯萎了,可是依然保持著昂揚的鬥志。“我家主公還沒有來嗎?”

高天神城建高約七百余尺,在高天神山之上,城池位於後世靜岡掛川之南,距海八裏,是一個四周被層巒疊嶂所包圍的軍事重鎮。此時已經是秋風蕭瑟的季節,關在地牢中的大河內源三郎,近來也似乎時時聽到秋風中夾雜著一陣陣喊殺聲。“難道是耳朵出了毛病,聽錯了?”

地牢位於城北一隅。從地面下來,有一段二十多尺的石階,已經破爛不堪,留了一個很高的換氣窗,這是唯一能和外界聯系的地方。通過這個窗戶,源三郎才能微微地感受到一絲季節的信息。有時躁動的蟬鳴從遠方傳來,有時雨雪交加、狂風呼嘯,各種各樣的季節變化都會通過這個小小窗戶來拜望源三郎。

雖然數字可能不太準確,但屈指算來,源三郎大概已經在此迎來六個寒冷的冬天了。六年裏,他任憑毛發瘋狂生長,衣衫也曾經換過六次,可是,已經沒有一件能看出原來的樣子。外邊的人進來看了,必會以為他乃野獸。牢卒每天只送一次飯,三個小小的飯團子、水,外加一點鹹菜、一點鹽巴,或是一碗稀粥。

源三郎覺得,這些就已足夠,三河武士的堅強意志早就習慣了這些。什麽投降啊屈服啊,他生來就討厭。“如果那是人的喊聲,一定是主公來攻打這座城池了……”

最近似乎有形形色色的人進了這座城。源三郎從牢卒那裏打聽來的大將的名字就不下五人。岡部丹波守、相木市兵衛、三浦右近太夫、森川備前、朝比奈彌六郎、小笠原彥三郎、栗田彥兵衛等大將,都是從遠江到駿河一帶赫赫有名的猛將。這些人恐是由於高天神城受到家康的猛烈攻擊,趕到這裏決一死戰的。

每天大約在午後前來送飯的牢卒,今天似乎晚了許久。啊,天又要黑了。正想著,牢卒來了。這名牢卒的名字似是叫作藏,是一個年過半百、多嘴多舌的人,每次前來,都要說夠話才回去。作藏提著昏暗的燈籠,摸索著來到牢房的窗前,“喂,囚犯,吃飯了。”

“喂,作藏。”源三郎坐在冰冷的石頭上叫住了他。

“何事?我今天忙得很。”

“再忙也得講一點甲斐的故事啊。是不是我主公正在攻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