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天下布武 三十六 東窗事發(第4/5頁)

這座牢房建築在罕有人至的懸崖邊上,三面都是厚厚的巖石,只有一面圍上柵欄。裏邊大約十坪。其中三坪左右鋪上了地板。

彌四郎進去後,立刻走上地板,面對牢房入口坐下。“大久保,給我解開繩子,這已經是監獄之內了。”

忠世對彌四郎的傲慢感到憤怒,但還是默默給他解開了繩索。“彌四郎,你有何可說?”他在不遠處一屁股坐下,“事情既已敗露,不要再勉強為自己開脫。你身後還有阿松和兒女們。”

聽了忠世這番話,彌四郎的眼角痙攣起來,但很快又傲然坐正了,嘴角露出輕蔑的微笑,眼望著牢門外邊。

“現在,我要奉命前去抓你的妻子。你有什麽話要轉告阿松?”

“……”

“為何不說話?彌四郎,你沒有話要轉告嗎?”

“七郎右。”彌四郎第一次直呼忠世的名字,“你在戰場廝殺時,想過妻兒嗎?我彌四郎不是那種放不開的男兒。”

忠世再次怒火中燒。這渾蛋如今還自以為是!阿松和彌四郎不是一般的夫婦,他們都是足輕武士之後,經過無數的努力和奮鬥,終於得到了顯赫的地位,可謂患難夫妻。而且,彌四郎最近納的妾,也生下了孩子。阿松非但沒責備彌四郎,還將那個女人生下的孩子當作親生子一般撫養。彌四郎今天的地位是阿松在背後支持的結果。

“你真的無話需要轉告,你不覺得內疚嗎?”

“……”

“阿松為了家庭盡心盡力,連你的愛妾都能毫無怨言地接受。這真是白費心機!”

“不必說了。”彌四郎輕聲笑道,“七郎右雖善於在戰場上廝殺,卻好似不明白人生這個戰場。”

“你說什麽?”

“這個世界就像一個賭場,沒有不可能的事,只要你執著努力,一切皆有可能。如果我是白費心機,主公所做的一切,不也是白費心機嗎?”

“你竟對如此信任你的主公毫無感激之情?”

彌四郎嘴角露出微笑:“我怎麽可能忘記他的恩情?他畢竟教給我人生的智慧,給了我力量。”

“你這話言不由衷,彌四郎。”

“哈哈!我這話不是你七郎右能明白的。你生來就是大久保家的繼承人,但我卻是個頭結草繩,大部分時間在田裏度過的足輕武士之子。”

“你是不是想說:足輕武士沒有忠義可言,只有出人頭地的貪婪欲望?”忠世不禁探身訓斥道。

彌四郎又冷冷笑了。他的話並非虛張聲勢,而是真實想法的表露。“七郎右,你比想象中愚蠢無知得多。你難道真有勇氣聽我說出心裏話?”

忠世緊緊盯著彌四郎,他懷疑眼前這個人瘋了。“你要麽腰斬,要麽車裂。有什麽話趕緊說吧。”

“那麽你是願意聽了?”彌四郎還是一副嘲弄的口吻,“我剛才所說,並無諷刺之意。開始侍奉主公時,我內心充滿對他的崇敬和畏懼。但不久,我就發現那些家老才力根本不及我,都是些平庸之輩。”

“他們不及你?”

“是。你先聽我說。主公和我們一樣,會餓,會喜歡女色、領地、金錢、大米和榮譽,疏遠不喜歡的人……他和我們一樣普通。不,更確切地說,讓我意識到主公實乃普通人的,是築山夫人。”

“彌四郎!”忠世忍耐不住,斥道,“你瘋了?在這種地方提及夫人。”

“哈哈哈。”彌四郎狂笑起來,“所以,我擔心你是否有勇氣聽我講下去。我已經作好了被處以極刑的準備,無須在意任何人的反應,我的話絕對真實。可能你會受不了,但這些話你卻輕易聽不到。你既然要聽,就不要插嘴。我曾經肆意玩弄築山夫人,但後來發現,她醜陋、可惡,甚至不如我的女人。”

“彌四郎,你還不住口?”

“不,為什麽住口?我和築山夫人同床共枕時,想到主公連這個女人都制服不了,頓時覺得主公也沒什麽了不起,覺得他很可憐,悲哀……不僅如此,一想到少主是夫人生下的孩子,我就會覺得少主是那麽可笑。這種女人生下的兒子,我們為什麽要向他盡忠?……唉,一旦拋開了主從關系,我就不能不重新思考人世,重新思考這個天地。”

忠世呼吸急促起來。眼前這個人不但坦然自若地談論自己如何與築山夫人私通,而且承認是在和她同床共枕時產生了謀反的念頭。

也許是彌四郎故意撒謊以羞辱家康,但現在的忠世無暇去想那麽多,他現在只想撕碎對方。

彌四郎集家康寵愛於一身。因此,在他眼中,那些鐵骨錚錚的正直老臣顯得愚蠢,夫人和兒子也顯得那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