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天下布武 六 西鄉阿愛(第3/4頁)

此次姊川之戰,淺井、朝倉兩家知名武將傷亡貽半,他們或和四國來的三好三人眾聯手,或和本願寺、比睿山的僧侶勾結,作最後掙紮。但還不足以對付織田軍。所以,他們定會遊說甲斐的武田信玄人道。

如果信玄人道加入他們的陣營,那麽大和城的那些墻頭草,還有筒井和松永,都會動搖。連將軍義昭大概也會尊武田信玄為盟主,從而結成反對織田的大聯盟。

信玄會沿著今川義元曾經走過的道路,從遠江進入三河,經過尾張,然後進入京城。他首先要對付的,就是德川氏。必須立刻和越後聯系。越後的上杉謙信在武田信玄背後,他是唯一可以牽制武田信玄的人。但是,究竟應該派誰前往上杉家?

越後和岡崎素無來往,這個使者必須才華出眾。家康昂首盯著銀河,考慮著人選一事。

“請您用涼麥茶。”一個女人的聲音,隨風飄散,仿佛金鐘兒的細碎鳴聲。

家康猛回過頭去。“阿愛?”他不禁屏住了呼吸,“是作左讓你端過來的嗎?”

“是。他說主公一人在乘涼,也許會有什麽吩咐,讓奴婢過來服侍大人。”阿愛輕輕將茶碗遞給家康,然後跪在地上,臉在夜色中格外白皙。

家康的視線始終不曾離開阿愛。剛才還滿腦軍事戰略,現在又變回了紅塵男女,開始面臨俗世的煩惱。阿愛是個女人。而且,今天夜裏,家康一直在想著這個女人。

面對自己這樣一個男人,阿愛難道沒有絲毫恐懼,竟如此坦然?不,絕不可能。失去了丈夫的女人,應該很清楚男人。那麽,她難道渴盼得到家康的寵愛?她是那種女人嗎?

“阿愛……你肯定認為我在浴室訓斥你吧!”

“這……奴婢太唐突了,打擾了大人。”

“你想過我為何那樣說嗎?”

阿愛頓時不知如何作答。夜色中,她仿佛雕塑般直直地盯著家康,一動不動。

“怎麽不回答?我問你,你知道我那樣說的原因嗎?”

“這……奴婢生性愚鈍,想不出來。”

“哦,你不知緣由也向我道歉?你是隨隨便便,不問情由就向人道歉的女子嗎?”

“不,如果不是大人,我是不會這樣做的。”阿愛幹脆地答道。

“因為我是主公,你才道歉?”

“是……不,不完全是。”

“哦,有意思。為什麽不完全是?說來聽聽。”

“大人是個明曉事理的聰明人。既然被訓斥,肯定是奴婢的行為有不當之處,或者有欠考慮……所以,我才向您道歉。”

“我是個明曉事理的聰明人?”家康從阿愛的話中覺出最讓他不快的奉承之意,禁不住語帶諷刺,“那麽,你是以對方品性來決定態度的女子嗎?若對方愚笨,即使他是上司,你也不侍奉?若丈夫是一介老朽,你就不會盡心照顧?”

阿愛又沉默不語。無疑,家康的話太出乎意料,她才閉口不語。

“你怎麽不說話?你以為我會喜歡那些赤裸裸的奉承之言?”

“不,不是。”

“為何不是?你說清楚。”

“我無法明言,但也絕無奉承之意。”

“哦。那麽你說的是真心話。我也老實告訴你,我並沒有訓斥你的意思。”

“啊,大人是說——”

“我是因為憐愛,才說了那些話。”家康說完,重重咽了口唾沫。阿愛會怎麽回答呢?家康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他對這種感覺既詫異又喜歡。

阿愛好像有些吃驚,立刻正了正姿勢。因為憐愛……家康這不可思議的話在她內心掀起波浪。憐愛什麽?如是對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的憐愛,她感激不盡。但若有其他的意味——阿愛腦中一片空白,充滿恐懼。她並未忘記死去的義勝。

如有可能,她只希望將兩個孩子撫養成人,不再考慮婚配之事。但如家康對她的這種打算不贊同,說:“你還是再嫁吧。”她恐也無法拒絕。無論對象是誰,她都只能答應,和新的丈夫開始新的家庭生活。家康挑選的人,大概比死去的丈夫更加勇猛……若是那樣,阿愛會努力去愛新的丈夫,盡心服侍他,雙方恩恩愛愛。而隨後,便是丈夫戰死沙場,她再次品嘗生死別離之苦。

看到阿愛全身發抖,不知所措,家康又開口道:“怎麽不說話?明白了嗎?”

他的聲音變得威嚴,“你究竟多大了?”

“十九歲。”

“哦,十九……我還以為你已過了二十。只有十九歲,倒也難怪。”家康垂下臉來,又慌忙加重語氣,“我松平家永遠無法忘懷西鄉家。我實在不忍讓你親自替我搓背,才說那些話。真的只有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