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天下布武 四 與狼與狽(第2/4頁)

“不……小人並沒有收手的意思……”

“不,你是想收手。你如果認為我的命運很悲慘,就抱住我,抱住我這個被丈夫和家臣們拋棄了的女人。”她像個孩子般自言自語,黑發飄散。

彌四郎莫名其妙地悲傷。他的妻子出身貧寒,但這個他原以為無比幸福的女人,原來也有悲傷。瀨名姬緊緊握住他的雙手,還是讓他感到難堪。如果她還處於痛苦之中,倒也無妨,可是她好像已經不再疼痛了。盡管如此,瀨名姬還是緊緊纏著彌四郎的雙手,纏得越來越緊。她悲慘而可憐地依偎在彌四郎身上。

“夫人,小人還有差事要辦,否則今天就耽誤了。我給您叫個人過來吧。”

“彌四郎!求你殺了我。”彌四郎震驚得差點跳了起來。“夫人說什麽?多麽荒唐。”

“我想死。與其這樣活著,還不如死的好。”瀨名姬把臉倚到彌四郎手腕上,又哭泣起來。她的話也並不全是撒謊。從日常開支談到家康的所作所為,她感到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她仿佛看到了家康和阿萬如膠似漆的情景。每思及此,她的呼吸就像突然停止,身體立刻劇烈地痙攣。

三十歲女人的情欲,加上嫉妒之心,無疑會立刻使人狂亂。此時,她會詛咒所有的女性,向往所有的男性。彌四郎的不幸就在於,他在瀨名姬最向往男子的時候出現了。“彌四郎,殺了我吧……”瀨名姬根本無暇考慮對方的感受。她已喪失理智,只剩下不肯輕易放開男人的本能。“來,殺了我吧。不許說不,彌四郎……”她的左手還纏著彌四郎,右手已經放到了他的肩上。

彌四郎只得擡頭望著屋頂。突然,他身上男性的本能噴湧而出……

人類內心深處隱藏的獸性,如同奔流的洪水,愈加阻塞,便愈加狂亂。這既不是瀨名姬的罪過,也不是大賀彌四郎的過錯。當然,若將罪責歸於將要返回濱松城的家康,也是大大不實。正如信長在思索如何雪恥一樣,家康現在苦苦思索的,是如何擊潰朝倉和淺井的聯軍。

五月初六,家康從金崎返回京城,並於五月十八回到濱松,回來後並未前往瀨名姬處,這讓瀨名姬病態的嫉妒更加狂亂。但家康只會短暫停留濱松,一個月之內他將出兵近江,因此需要準備糧草人馬,並無半點閑暇。

彌四郎一度將瀨名姬放在自己肩上的右手拿開,但最後還是將狂亂的她擁人懷中。此時的瀨名姬已不再是家康的妻子,也不再是信康的母親,而是欲火中燒的女人,恨不得把眼前這個叫彌四郎的男人一口吞下。她若還有半點理性,也許會稍加控制。“彌四郎……你要讓我去死嗎?你已經看到了我狂亂的樣子,我還有臉活下去嗎……”

“夫人!請原諒……請原諒!”

“不。來,殺了我吧……”她的手腕又纏住了彌四郎的脖子。

綠葉上的雨滴靜靜灑向大地,輕輕柔柔地籠罩住了女人的狂亂之手。這並不是彌四郎的本意,但他最終屈服於這個女人強烈的欲望。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他們都沒有罪。這是神靈對於人類致命弱點的考驗。有的人通過了考驗,有的人沒有通過,他們未來的命運因此被區別開來。

良久,瀨名姬終於松開手。

暴風雨過後,首先浮現在腦中的是“私通”這兩個可恨的字。

瀨名姬偷偷看了看彌四郎。他不敢擡頭,依然跪伏在地板上。恥辱、恐怖、絕望,齊齊湧上他心頭。一切都已發生,當然應該為自己辯解。

“彌四郎……你沒有錯,不是我們的錯,都是大人。大人……只允許他自己經常如此。”瀨名姬又偎依到彌四郎身上,悄悄將雙手放到他肩上。

彌四郎雖然跪伏在地板上,但並未哭泣。在神靈的考驗面前,他失敗了,他面臨著新的人生抉擇。今後如何對待夫人?

主公高高在上,但主公的夫人和他的妻子並無二致,彌四郎在茫然與驚恐中感到些微征服的快感。在此之前,家康有如神明,令他不敢仰視。而現在通過瀨名姬,他感覺自己向家康靠近了一步;但同時,他又認為這種想法不可饒恕,頭腦一片混亂——拼命詛咒家康的瀨名姬、無限崇拜家康的自己,如今墮落為一對私通者。不,難道不能將其理解為神靈給的一個暗示,暗示我和家康同樣是男人嗎?

“彌四郎,怎不說話?你難道也厭惡瀨名嗎?”瀨名姬的聲音完全變了。

以前的瀨名姬在彌四郎眼中,是僅次於家康的大名夫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如今,她變得和他的妻子一樣可憐、弱小……彌四郎的妻子是足輕武士金剛太左衛門之女,人稱小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