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崛起三河 三十三 一向宗暴亂(第2/6頁)

直搗他們的老巢!二月初,家康終於痛下決心。

暴民進攻岡崎城的當天夜裏,家康輾轉難眠。

半夜曾經有敵人來襲,到拂曉時分,又響起笛聲。家康早已作好準備,一旦敵人來襲就切斷其後路,他在明大寺的堤岸設了伏兵。但他萬萬沒想到,暴徒們竟在隨念寺旁的村莊放起火來。

火光映紅了拂曉的霜天。眼睜睜看著好不容易安居樂業的百姓,其房屋在火中付之一炬,家康感到無以名狀的憤怒。被信仰煽動起來的人,竟然愚蠢到主動破壞自己的生活。若是家康征收的賦稅比今川氏更苛刻,還有情可原,卻正好相反。今川治下,人們每日只想著如何生存下去,連發怒的余力都沒有,哪還有發動暴亂的勇氣?而在家康的仁政之下,家家戶戶都谷米盈倉,他們卻以怨報德,竟用家康賦予的力量和勇氣暴亂!

“不能再放縱他們!”家康對人的脆弱痛心不已,不能再讓他們四處縱火,自己必須主動出擊,將對方盤踞的寺院、城堡悉數變成焦土,否則,叛亂將無法平息。“彥右衛,通知士兵們,天亮後出擊。”

這次暴亂使得家康的隊伍變得更加年輕。因為暴民不少出自松平氏,紛爭雙方多相識,那些人情頗深的老人恐很難再依靠。二十四歲的鳥居彥右衛門元忠最為年長,其次是平巖七之助親吉、本多平八郎忠勝,還有這個秋天剛舉行元服儀式的神原小平太,他們多是跟隨家康到駿府的人,或近年才成長起來的年輕人。

火光逐漸黯淡下來,菅生川上升起白色的晨靄,空氣中彌漫著戰鬥的氣息,處處戰馬嘶鳴。就在此時,一人悄悄前來拜訪家康,是家康的母親於大夫人,作為留守岡崎的俊勝之妻,她已搬到二道城居住。

“久松夫人有急事想面見主公,正在帳外等候。”神原小平太前來報告。

家康微覺疑惑,摘下了頭盔。“有何事?請進來。”於大似乎徹夜未眠。她年近四十,沉穩的氣度令人聯想起菅生川上的晨靄。

“辛苦了!”她僅將自己當作久松佐渡守之妻,而不是以家康的生母自居,態度甚是謙恭。

“你起得很早?”

“睡不著,心中煩惱。”於大溫和地笑道:“你想出城與敵人一決雌雄,一舉平息叛亂,是嗎?”

家康不禁微微皺起眉頭,縱然是親生母親,隨便插手軍務,也令他感到不快。

看到家康皺眉不語,於大悄悄嘆了口氣。她非常清楚家康為何不回答,為何緊皺眉頭。然而,她對家康的沖動不能聽之任之。

“我覺得,若想迅速平息亂事,恐只有首先燒毀寺院了。”於大垂下眼簾,低聲道,“但此舉正好授以口實。”

家康還是不答。他了解母親的良苦用心,但暴亂正在將多年的努力化為齏粉,他怎可一味懷柔?

於大又道,“如果燒毀了寺院,懲罰所有參與其中的家臣,將導致什麽後果?動亂固然平息了,但松平氏將元氣大傷。那正是暗處的敵人渴望看到的結局。”

“是敵人渴望看到的?”

“是,這是我的想法。敵人是想讓松平氏四分五裂。”

“哦。”家康聽到此話,大為震動。敵人先讓岡崎人內部分裂,自相殘殺,無論結局如何,松平氏的整體力量勢必削弱,然後,便趁勢進攻……

“母親……”家康低聲道,“若母親站在我的立場,會怎麽辦?”

“便是想方設法,保持內部統一和團結。”

“孩兒也想努力做到那一點,但他們卻十分囂張。如坐視不管,將不可避免地引起今年的饑荒。必須在春季之前平息此事。”他看到母親仍站在當地,便吩咐道:“小平太,搬坐椅來。”

神原小平太搬來座椅,但於大並未落座。“恕我直言,那是否過於急躁了?”

“母親是說,即使今年鬧饑荒也無所謂嗎?”

“正是。”於大幹脆地回答,“你應該下定決心,說服他們,即使費數年之功,也在所不惜,直到家臣們省悟為止。我認為,這才是最重要的。”

“幾年工夫?”

“是。同是松平氏的人,怎可自相殘殺……你要向家臣們表明心跡。每次在戰場上遭遇,你都要不厭其煩地這樣解釋,然後撤避……”

“哦。”

“請你務必這樣做。家臣們必會重新集結到你身邊。如果家臣們意識到你和他們本是同根生,那些暗處的敵人和背後的煽動者,自會浮出水面,陰謀也不能得逞。”於大的聲音和眼神充滿激情,她不知不覺挺直了上身。

家康直直地盯著母親,胸中的暖流激烈地翻滾。母親言真意切,甚至稱得上見解非凡。如在數年之中,家康既不討伐也不屈服,那些參與暴亂的家臣縱使鐵石心腸,也會感動和反省。那些欺他年輕、依靠煽動者的支持而倒戈的家臣,帶給他深深的屈辱和憤怒,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家康的胸中已經充滿霸氣,他只欲在世人面前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