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崛起三河 二 竹千代學藝(第4/6頁)

吃完,奧山傳心騰地站起,邁步就走。竹千代趕緊將炒米袋子束在腰間,匆忙跟上。就在二人從小路邁上官道時,一個衣衫襤褸、牽著一個三歲左右男孩的女子在他們面前站住。女子約莫二十四五歲,腰間掛著短刀,一身破破爛爛的粗布衣服,背上背著一個破布卷。她身邊那個孩子滿臉菜色,耳朵和眼睛顯得特別大,如乞丐一般可憐。

“哦……”奧山傳心先於竹千代站住了。如果不是因為腰間帶著刀,那女人簡直就像一個正在趕路的乞丐。“你似乎是長途跋涉到這裏的,是武士的家人嗎?”

“我想去駿府的少將宮町。”

“少將宮町……”奧山傳心回頭望了望竹千代,“你為何不堂堂正正從官道上走?”

“是。但您也看到了,我還帶著個孩子。”

“哦,你好像是從三河來。邊走邊說吧,請問你是誰的家人?”

女人警惕地看著奧山傳心。“我要去一個叫智源院的小寺。”

“智源院?住持智源法師,寺內還有一位結庵而居的源應尼……”說著,他靠近了竹千代,低聲問道:“你有印象嗎?”

竹千代輕輕搖了搖頭。他感覺似聽說過,又似沒聽說過,一時竟想不起來。

“你來背那個孩子。他好像非常疲勞了。”

竹千代好似下定決心,蹲到那孩子面前:“我來背你,我們同路。”那孩子也不客氣。他看上去疲憊至極,沾滿鼻涕的臉驀然貼在竹千代背上。女人再三致謝,“聽說岡崎的松平竹千代也住在少將官町。”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在,在。”奧山傳心回答道,“你和他有瓜葛?”

“不。”女人趕緊擺手道,“我男人活著的時候,倒是有些緣分……”

“噢,你……松平氏已然如此,你們的生計想必也是不易。”

“是啊。”

“我曾到過岡崎城。你的亡夫,叫什麽?”

那女人又警惕地看著奧山傳心:“本多平八郎。”

“哦?原來是本多平八郎夫人,這個孩子,定是他之後了。這孩子將來定能繼承他父親的風骨,夫人……”

奧山傳心連聲贊許,並回首望著竹千代,“真是個好孩子。這可是聞名遐邇的勇士的兒子。你也要向他學習。”

竹千代已是雙眼通紅,加快了腳步。

到駿府後,竹千代看到過許許多多流離失所的老百姓,他們大多是婦女、孩子和身殘之人。他們既不能搶,又不能偷,處處被驅趕,最後又返回到城下。“天下有多少這樣的流民呢?”一想到這個,他心中就隱隱作痛。當他把這些告訴雪齋禪師時,禪師表情痛楚地自言自語道:“能夠統一天下的人,必須盡早出現。”玩樂的時候,竹千代就把流民之事拋之腦後。但是,眼前的這一幕令他心頭無比難受。

他們便是祖母經常向他提起的一門忠烈本多家的人。如今趴在竹千代背上的這個孩子,其祖父忠豐在首次進攻安祥城時,為了保護竹千代之父英勇獻身;忠豐之子忠高,在三年前再次進攻安祥城的戰鬥中,為打開進攻的缺口,死於敵人的箭雨之中。據說那時,忠高年輕的妻子正有孕在身。

聽說祖母曾將忠高的夫人帶到駿府。但性格倔強的女人不想在此生下忠高的後代,她只希望返回三河。她說,即使混跡於男人們之間,也要一邊在三河耕種,一邊撫育本多家的遺孤。“那樣才能讓生出來的孩子繼承祖父和父親的鬥志。”聽到這些,一股暖流久久在竹千代身體中流淌。

我有著這樣的家臣……他與其說感到自豪,不如說被深深的悲哀籠罩了。難道那一門忠烈的本多家人也終於要離開三河,淪落為流民嗎?竹千代輕輕摸了摸後背上這個孩子的衣服。衣料果然就是母親嫁到岡崎城時帶過去的種子種出的棉花織成的。那布此時異常粗糙,甚至連紋理都已看不出來。那女人的前襟也散發著陣陣惡臭。唉,竹千代向背上的孩子默默致歉。

奧山傳心一邊悄悄觀察著竹千代,一邊若無其事地對女人道:“自從今川的城代去了岡崎,岡崎人的日子好過些嗎?”

“沒有。”

“更嚴苛了?”

女人沒有正面作答:“因為要隨時防備尾張。”

“松平的家臣生計怎樣?”

“唉。家臣有孩子出生,卻沒聽說做過新衣。”

“哦……那麽,身在駿府的竹千代,便是你們唯一的寄托了?”

“是。而且……”

正在此時,竹千代背上的孩子突然哭泣起來,大概是太餓了。竹千代趕緊解下拴在腰上的飯袋,遞給那孩子。

在少將官町入口處,竹千代和奧山傳心告別了本多夫人。她說要去拜訪智源法師,也定會順便去拜訪源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