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亂世孤主 四十二 狂亂祭父(第4/5頁)

“主公怎生還不來?暫且停止誦經吧。”林佐渡面帶難色地皺起眉頭看著政秀。“還沒見到他的人影?不會忘記給先主上香吧?”

平手政秀緊咬嘴唇,手裏撚著佛珠,“快了快了。”

“主公是你一手調教的,應該沒有問題,但現在葬禮進行到一半就中斷誦經,太不吉利……”

政秀沒有回答,四處搜尋大殿的各個角落。有兩三個人迎著他的視線站了起來。他們還未坐下,誦經聲已經停了。

那僧人又走了過來。五味新藏捧著上香的名單,以求救的眼神看著林佐渡和平手政秀。林佐渡單膝跪地道:“主公在哪裏?”

他眼神中充滿憤怒,狠狠掃視著座中眾人。“眼看要上香!主公呢……”

“少安毋躁。”平手政秀面帶倦色地揮揮手,“雖說主公尚未到來,但總不能由他人開始。我看還是稍等片刻為好。”他聲音坦然而冷靜,“這是先主的葬禮,縱然主公再放浪不羈,也不至於忘記。”

“平手大人!”

“是。”

“不……不要說了。再等等。”

濃姬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誦經聲中斷後,一片竊竊私語聲,充滿了不滿和嘲譏。若信長未到,眾人必會疑雲大生。被這種敵對的情緒包圍,信長如何能將家族團結起來……即使沒被暗殺或囚禁,信長也前途暗淡。

“他是不是又去抓魚了?”

“也可能去相撲了。”

“不,怕是在跳舞。現在正是賞花的季節。”

“真了不起,連父親的葬禮都忘記了。”

終於,本家的織田彥五郎開口了:“各位家老,難道就這樣等下去?”

“是。少安毋躁。”政秀回答。

“真是前所未聞呀,政秀。”

“大人。”

“但為慎重起見,我想問一句:若是主公一直不現身,今日的葬禮就此申斷嗎?”彥五郎聲音柔和,卻堅定有力,一向沉穩多謀的政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不,這……”

“要等到何時?”

“這……”

“是讓信行公子上香,還是……”

“這……不。請諸位不要急躁。”

“平手。”林佐渡又發話了,“事已至此,我們便宜行事,也不為不忠。你以為呢?”

“言有理。”

“要考慮到在座諸位的心情。再這樣等下去,能有什麽結果?”

突然,佛殿門口閃人一個人影。

“啊!”末座的一個人叫了起來。

“主公!是主公。主公來了!”

“主公……”濃姬激動地擡起頭。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轉向門口。濃姬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她見信長仍穿著昨天下午出去時那一身便服。頭發如同倒豎的茶刷子,用紅色的發帶隨隨便便束住,只有那雙眼睛依然放射出駭人的鋒芒。他挺起強壯的胸脯大步走了進來。難道以這身裝束參加父親的葬禮?濃姬屏住了呼吸。

信長左手提著四尺長的愛刀備前廣忠,傲然走了進來。腰間竟系著一根革繩。

“啊!”政秀也看到了那根草繩。但信長已大步向靈位前走去,政秀根本沒有機會提醒他。

“這是怎麽回事?竟然束草繩。”林佐渡也看到了。土田夫人不禁挺起身子。

“成何體統!”

“衣上還粘著泥巴。”

“果然去摔跤了。”

“這真是……”

父親的葬禮對於兒子乃天大的事情,遲遲不到就已大為不敬,可信長卻又穿著如此隨便的衣服前來……僧侶們自不消說,就是住持禪師也愣了。但信長若無其事徑奔靈位而去,人們趕緊閃開一條道。信長在靈位前止了步。他的刀猛插在祭桌上,當啷有聲,殿內頓時一片寂然。

被那聲音所驚,五味新藏慌忙道:“上總介大人上香了!”誦經聲隨之響了起來。但是信長既未坐下,也未低頭,他傲然用左手扶著插在祭桌上的刀,定定地站在桌前,凝視著牌位:萬松院桃巖道見大禪定門。人們被他的奇異舉動吸引,只是靜靜地望著。突然,他伸手抓了一把香灰。

“啊——”人們大驚失色,不知會發生什麽。

信長將抓在手裏的香灰猛地向父親的牌位灑去。香灰四處飛散。住持雖然沒有驚慌躲閃,左右不少僧侶卻慌忙舉手擦眼。

“瘋了!他確實瘋了……”林佐渡正自言自語,信長已經從靈位前退下,瞪大眼睛盯著眾人。

諸人沒有聽見林佐渡的話。對於信長這瘋狂的行為,眾人已經忘了指責或抱怨,都目瞪口呆,一時沒了主意。

信長背對靈位,傲然立住,像一只正在覓食的雄鷹,俯視著座中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