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亂世孤主 七 連環套(第3/4頁)

聽信近這麽一說,信元頓時失色。若是往常,信元定會揮刀相向。但現在他乃一城之主,須有包容異議的器量和責任。“哦?還有這樣一句古言……”

信元壓抑住心中愈加強烈的不快,狠勁點了點頭。“可是……藤九郎,當你事前就知哪只虎會死,哪只虎會傷時,會怎樣?你還要靜觀其變?”

“兄長您似已知結果?”

“正是。”

“因此我們更不會投靠織田氏。因為……”

信近以為自己能說服兄長,他挽了挽袴裾,也坐到樹下。“要是因為有我們相助,這只老虎得以輕易取勝,你以為他會怎樣?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我們刈谷和尾張接壤,織田氏豈會放過我們?他們要是找借口向我們出兵,又當以何應對?”

“不錯……”

“因此,我們只能靜觀其變……這是父親大人和眾家臣商議之後的決定。老虎若傷勢嚴重,我們也保存了實力,老虎便不會輕易攻擊我們。兄長您早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任何時代,小國弱藩的悲哀都是一致。或主張投靠這一方,或主張投靠那一方,或主張保持中立,三方整日爭論不休。水野氏自然亦不例外。

見信元沉默不語,年輕的信近以為兄長已經屈服。可是他怎知,言辭根本無法改變他人,有時口舌之勝反而會令對方耐性盡失。然而信近不懂此理,他在不知不覺間做了一件傻事。信元哪裏會屈服於這個口齒伶俐的弟弟,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此事並無是與非,乃是世人的宿命。

我須殺了他!信元心道。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信元馬上找到了理由:信近已陷入對母親和妹妹的情感中,不能自拔,喪失了正確的判斷能力。如此下去,只會種下禍根,最終導致水野氏走向滅亡。他卻並不知,他這個決定的背後,隱藏著對這個異母弟弟的嫉妒。信元從小便失去了母親,不知母愛為何物。

“哦……你的想法也有些道理。”信元口氣軟了,卻暗想:我應在何處殺掉這個家夥呢?他突然心生一計。

畸形的時代造就了畸形的人品。在這個血腥的亂世,骨肉相殘早已不足為怪。為了生存,需要種種謀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不管是整日為柴米油鹽奔波的百姓,還是養尊處優的大名,並無不同,均同時生存於這個空前的亂世之中。

在相信只有投靠織田氏方能生存下去的信元眼中,弟弟成了他的最大威脅。若他鐵心投靠織田,信近必會揮刀相向。但他一想到要在熊邸除掉信近,以便一箭雙雕,也不由得感到脊背陣陣發涼。他亦覺得骨肉相殘甚是悲苦,但這個亂世絕不允許感傷。

信元鎮靜下來,道:“我或許的確有欠考慮。藤九郎,此事先莫聲張。”

“為何?”

“我會告訴你我的想法,也會認真聽取你的見解。但若讓外人聽去,就不好了。我現在很忙。稍後我們去熊若宮府上繼續討論這個話題。”說完,信元呼地立起身來。信近點了點頭。看到哥哥聽從了自己的意見,他感到由衷地高興。“記住,切切莫要讓人發現,到時熊邸的吊橋自會放下來,你暗暗進去則可。”

“什麽時候?”

“月亮出來之前,戌時左右……過橋之後,到一個小門前,敲三次,每次兩下,這是暗號。”

這是信元進入於國閨房時的暗號。

“敲三次,每次兩下。”

“對,到時一定要戴上面罩。出來迎接的女子肯定以為是我,此時萬不可言語。此前我已經到了那裏。到時我會告訴你,我為何未對織田使者明確表態。然後,我們仔細推敲。”

信元看著信近,點了點頭,邁開大步離去了。頭頂的蟬歇了一會兒,又開始嗚叫。每當海風吹起,便會卷起煙霧般的塵埃。信元背上開始冒汗。他吐掉嘴裏的塵土,擡頭盯著天空。

織田信秀的使者平手中務過於鎮定的表情和信近的臉重合在一起,浮現在他眼前。不管怎麽說,讓織田知道自己私通城外女子一事非常不妙。於國嬌艷可愛,她纖弱的心靈和身體都讓信元傾倒。但若把她娶回城裏,日後城中事務便不好處理。但若把信近騙到於國的住處,借織田氏的人除掉他,則既除掉了信近,也可平息自己私通城外女子的流言。此事不僅是一石二鳥,而是一石三鳥,因為於國可對信元死心了。

信元用手遮擋著烈日,走進本城,他支開貼身侍衛,走到院子裏。酷熱的陽光下,護理庭院的芥川權六郎指點著三個工匠,擺弄著小河邊的石頭,以便向泉邊引水。

“權六,能順利把水引過來嗎?”信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