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亂世孤主 七 連環套(第2/4頁)

“兄長!”那人厲聲叫道。信元被嚇了一跳,猛地勒住韁繩,腳蹬離開了馬腹。

“笨蛋!”信元差點摔落在地,跳下馬時一個踉蹌。“藤九郎,你莽莽撞撞的,被馬踩到怎麽辦?”

“不會。”對方斬釘截鐵答道,“兄長,我有話與您說!”來人乃於大的同胞哥哥藤九郎信近。信近還留著額發,臉色蒼白,但長相俊美,英氣勃勃,很像母親華陽院。此時他雙眉豎起,滿頭大汗。

“有話說也得等我勒住了馬。藤九,不可太任性了。”

“不。兄長您才任性呢,您完全無視父親。”

“我無視父親?”

“您是怎麽答復織田氏使者的,之前不是已經說好,以父親有病為由,此次不出兵嗎?”

信元咬了咬牙。他沒像往常那樣大發脾氣。他向下人遞了個眼色,把韁繩扔給下人,“就因為這個大驚小怪地跑來?”

“當然,這可是水野氏的大事。”

“不。不僅是水野氏,這於松平氏亦生死攸關。”信元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道,“我知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他本來想說,不就是因為岡崎城有你的母親和妹妹嗎,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華陽院的五個孩子中,藤九郎信近乃是最性急也最率真者。他認準的理兒,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在諸兄弟當中,信元和信近可謂水火不容。父親已經無心和岡崎作戰,信元若堅持出兵,很可能會先把信近除掉。

“聽說您對使者說,要考慮之後再作答復,是嗎?我想聽聽您的打算!”

“我當然有打算!”信元可不願在弟弟面前示弱,故意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道:“這裏太熱了,我們到那邊大樟樹下說話。”他領頭緩緩朝樟樹走去。剛才在馬上搖晃得太厲害,他還感到大地在顫抖。

藤九郎信近似乎是拿定主意要和哥哥一爭高低,隨信元到了樹蔭下。信元一屁股坐下:“真熱啊!”

信近緊緊盯著哥哥,毫不示弱:“我並不害怕您去攻打我母親。我只是害怕您加入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當中,以致骨肉相殘,白白喪命。您為何不明確拒絕使者?我想聽聽兄長的想法。”話說得大義凜然,卻可明顯看出,他內心最害怕的,還是他母親居住的城池遭到攻擊。

知了在兄弟二人頭頂不知疲倦地叫著。信元心中暗笑,卻道:“你別著急,先坐下。”

信元心道:藤九郎啊藤九郎,你把父親的弱點可全都學來了。原本聰明清晰的頭腦,卻被感情毀掉了。父親經常說:“一切都是為了水野大業。”可是對於被清康奪走的妻子,他卻始終難以忘懷。他把於大嫁過去,不正是這種情感的表現?被人奪妻卻不記恨,反而將女兒也嫁過去,讓女兒生下的兒子繼承對方家業。如這麽理解,父親倒具有普通武士不可企及的寬厚大度和深謀遠慮。但實際上,這一切不過是出於對妻子難以割舍的情義。藤九郎雖然性情剛烈,在這一點上卻極像父親。

信元看來,信近之言不是在看清時局之後得出的冷靜結論,面是對生母和妹妹難以忘懷。這個世界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情感在這亂世中最是柔弱無力。

“你說是毫無意義的犧牲?”

“對。”年輕氣盛的藤九郎信近點了點頭,繼續道:“我認為參加這種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利益的戰事,並因此加深與松平氏的仇恨,簡直是愚蠢之極。”

“愚蠢之極……哈哈。你這話有意思。依你看,我們應投靠織田氏,還是今川氏?”

“誰也不投靠!我們不是織田,也不是今川,我們是水野!”

“話雖如此,可你看看我的名字。信元的‘信’取自信秀,‘元’則來自義元。”

“若是考慮到這些,不投靠任何一方,方是上策。”

信元厲聲道:“幼稚!一山不容二虎。現已到了兩虎相爭之時,根本無法保持中立,靜觀其變。”他壓低聲音,繼續道:“你可知道,今川氏與足利將軍雖源自一家,卻早已敗落,不過是一心仰慕京都風雅的朽木。而織田氏乃是茁壯成長的大樹,勢不可擋。當這兩棵樹均枝繁葉茂則罷,一旦到了不砍倒其中一棵,另一棵無法生長時……你不該不明白其中道理。”

“我絲毫也——”

“你還不懂?”信元壓住心頭的怒火,苦笑道,“我再說一次。此時咱們都該放下感情。即便是我,也根本不喜歡織田。但一山不容二虎,你只能選擇其一,現在已經到了抉擇之時。”

藤九郎信近往信元身邊靠近一步,大聲笑道:“這便是兄長的深謀遠慮?”

“怎麽?”

“一山不容二虎。哈哈,的確有這樣一句古言。但我也知另一句古言,便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兄長明知如此,還要主動加入這場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