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關河令第十七章 噩耗

狄青不該脫離商隊。

他和飛雪從沙丘上滾落下來容易,但想再上去,比登天還難。

狂風幾乎平地湧起,呼嘯怒吼,蒼涼冷漠,視萬物為芻狗。在這種情況下,要求生的最好辦法,就是和商隊的駱駝呆在一起,靜等風沙止歇。

沒有了商隊,憑一己之力對抗老天,簡直不可想象。

濃雲、狂風、飛沙、驚叫交織在一起,整個沙漠就如熱鍋中的炒豆,沸沸揚揚的癲狂抖動。人在其中,顯得那麽渺小和無助。

狂風沒有止歇的跡象,但狄青已筋疲力盡,他沒有辦法再回去,只能順著狂風奔走。沙漠發威起來,比他想像中還要可怕十倍。

幸運的是,有個水袋和他一塊滾了下來,被他一把抓住。

等到風沙終於稍緩的時候,狄青抖了下身上厚重的沙塵,扭頭望過去。他的另外一只手,還死死的抓住飛雪那纖弱的小手。

那柔荑冰冷、柔軟。

狄青只怕飛雪已支撐不住,可在漫天的黃沙中,他只見到了一雙清澈的眼眸,鎮定無比。飛雪抿著嘴唇,見狄青望過來,卻移開了目光。

狄青愈發的詫異,不明白這女子到底有過什麽經歷,竟讓她在這種險惡的情況下如此冷靜?

狂風不停,飛沙走石,擊在人身上,疼痛非常。

二人順風跋涉,不知多久,終於找了處風化的巖壁坐下來。憑借巖壁的抵擋,他們終於可以喘口氣。天色暗暗,已是夜晚,但黃沙舞天,反倒給夜帶來分亮色。

狄青喘著粗氣,飛雪也是塵沙滿面。但飛雪的藍色絲帶還是一塵不染,她的眼眸光芒不減。

狄青坐下來後,琢磨著下一步怎麽辦。飛雪目光從狄青手中的水袋掠過去,望著那黃沙布滿的天空道:“我們現在應該在毛烏索沙漠的中心……”

狄青一顆心冷了下去,他明白飛雪的意思,就算二人熬得過眼下的風沙,肯定也熬不過饑渴,兩人用一袋水,無論如何都是不夠用,就算這些水給一人用,都不夠!

風沙狂舞,整個沙漠看起來都在移動顫抖。

狄青一顆心也跟著風沙顫抖,良久才道:“是我害了你。”他若不抓住飛雪的話,飛雪說不定不會掉下沙丘,飛雪跟著商隊,生機更大。

飛雪清澈的目光突然有了分霧氣,讓那本是難以捉摸的心思更是迷霧重重。

半晌後,飛雪望向狄青,眼中並沒有埋怨,只余平靜。“你為什麽不說……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帶你到這裏,你根本就不會遇險。”

狄青苦澀的笑笑,“我這人命中多磨,無論到哪裏都是一樣的。”

飛雪突然問道:“你信命?”

狄青想起邵雍的預言,想起了楊羽裳,心中微酸,嘆了口氣,不再多言。沒有了羽裳,他信不信命又有什麽區別呢?

飛雪望著那蕭索沉郁的臉龐,良久後才道:“你若信命,那你就不會死了。我會看命,我知道你能活的很久。”

狄青有些驚奇地望著飛雪,忍不住道:“那你呢?”

飛雪竟然笑了,她的表情本一直都是平靜,說話的口氣很多時候也是波瀾不驚。狄青很少見到飛雪笑,也很少見到這麽絢麗落寞的笑。

飛雪笑起來,是眼睛先笑,嘴角再翹。她眼睛一笑,彎彎的有如那皎潔的月牙,她嘴角一笑,帶出道靚麗的弧線。

她這一笑,已讓風沙失色。

弧線流轉,給那荒涼冷酷的大漠中帶來分活絡之意,但那月牙中,不知為何,露出一絲深切的悲哀之意。不過那月牙中流露的悲哀,轉瞬泯滅。

狄青一時間分辨不出,飛雪是在笑嗎?她的心中,難道也有什麽悲哀的事情?

飛雪收斂了笑容,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人誰不死呢?”

狄青苦笑,已無話可說。

風似乎歇了些,狄青和飛雪趁著壓力輕些,倚著巖壁閉上眼睛。夜色沉冷,沙漠的夜寒冷非常,狄青聽到飛雪又用古怪的語言開始哼唱那悲涼的歌。

那悲涼的歌在荒蕪的大漠中,滿是淒清蕭瑟。

狄青終於忍不住地問,“我聽你和那車夫都會唱這首歌,這歌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他本以為飛雪不會答,沒想到飛雪傷感道:“這是我家鄉的一首歌,會唱的人不多了。”她又低唱了起來,但這次用的是狄青能聽懂的中原話。

歌聲寂寂,狄青不想歌詞也是寂寂的。

草傷秋、蟬如露,暮雪晨風無依住。

英雄總自苦,紅顏易遲暮,這一身,難逃命數!

玉門千山處,漢秦關月,只照塵沙路……

飛雪唱完,閉上了眼,再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