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關河令第十六章 悍匪

狄青醒來的時候,大汗淋漓,一時間不知道身在何處。

他記得自己做了很多夢,夢中有哭有笑,有血有淚。可最讓他記憶深刻的卻是一個離奇的夢。

在夢裏,他身處一個石窟中,茫然四顧。石窟的四壁都是古畫,畫上繪的都是佛像。佛像都是細腰婀娜,瓔珞莊嚴。

只是這些佛像皆是沒面目的,冷冷的對著他。

這樣的佛像他見過,當初在永定陵的玄宮時,他就見過這樣的佛像——無面的佛像,但夢中的石窟明顯不是玄宮!

遽然間,石窟起火,不知哪裏來的火,無邊無際的大火!大火融化了佛像的頭部。那頭部開始彎曲變形,突然變成了真宗的臉。

真宗本閉著眼,在狄青望過來時,霍然睜開眼眸,開口說了兩個字,“來吧!”狄青就算在夢中,見到真宗睜眼時,也是忍不住的驚悚。

來吧?去哪裏?

就在真宗睜開眼的時候,狄青霍然驚醒,所有的一切消失不見,他已從夢境到了現實。狄青恍恍惚惚的時候想到,他在兩次夢境中聽過“來吧”這個聲音。一次是在牢獄中,另外一次也是在重傷昏迷後……

念及於此,狄青才感覺周身無一不痛,忍不住悶哼聲,睜開了眼睛。

一縷光線透過紗窗照過來,落在了狄青臉上。狄青驀地見到亮光刺眼,忍不住稍閉了眼睛。

空氣有些幹燥,陽光沒有冬日的漠漠,反倒帶著分初夏的炎熱。狄青感覺到這些的時候,沒有愜意,反倒差點跳了起來。

他驀地覺得不可思議,甚至帶了些難言的驚懼!

所有的一切倏然回到了他的腦海,他記得他受了傷,他中了菩提王的暗算,最後的關頭,他全力扼住了菩提王,看著菩提王滿是驚慌的表情,他心中有著難言的快意。

他當時甚至都聽到菩提王骨頭斷裂的聲音。狄青那時只想著讓兩個兄弟能逃命。

重傷下的他,絕不是菩提王的對手,可在這之前,司馬不群已死了?狄青想到這裏,心中一陣刺痛,司馬是為了他送命的。

就是因為司馬的死,激發了他殘余的潛能。

他又記起胸口挨了菩提王的無塵槍,那可說是致命的一槍,他沒有死嗎?那麽現在平遠寨怎麽樣了,葛振遠如何了?可最關鍵的一點是,那時是冬天!

那時雪兒飄飄,雖很冷,但還不如這個暖暖的天氣讓狄青感覺到冷。

他目光透過窗子望過去,只見到青霄如洗,暖日正懸,這是個艷陽天。他意識到這點,才有些驚怖,他這一夢,難道說睡了幾個月?還是說他現在是在夢中,而記憶才是現實?

收回目光,身旁有面銅鏡,狄青斜睨過去,一顆心遽然怦怦大跳起來。

銅鏡裏,照出張憔悴深邃的臉龐,但那人膚色極黑,臉上的刺青已隱而不見。鏡子照出來的不是他狄青!

狄青明明知道這鏡子照出的那人肯定是自己,可見到鏡像非已,那一刻的驚駭可想而知。他是狄青嗎,為何鏡像輪廓仿佛,但面容並不相同?

莊周夢蝶,非蝶非我?

狄青想起莊周的時候,又感覺到周身在痛,同時也感覺到身下有些顛簸。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也在不停的動,伊始的迷惘和驚怖終於散去,狄青意識到,他在一輛馬車上。

他想要坐起,可身子如僵屍般的硬,勉強斜睨去,才發現自己被繃帶綁得如同幹屍般,同時他身上有股濃濃的藥味,有如下葬屍體上為防腐抹的藥物。

現在究竟是怎麽回事?

有風吹過,車子緩緩地停下來,車簾掀起。一只幹枯的手伸到了狄青的眼前,摸在了狄青的額頭上。

此時此景,一只手驀地過來,狄青饒是膽大,也有些冒汗。可片刻後,他已發現,那只手只是試試他額頭的冷熱,又緩緩地縮回去。

狄青借助銅鏡,終於發現原來是個年邁的老人入了車中。他方想詢問,感覺嗓子還是啞的,只是哼了聲,那老者已佝僂著身子下了馬車。

又過了片刻,那老者拿著一個瓷碗,裏面裝了濃濃的藥汁。狄青不等開口,藥汁已到了狄青的嘴邊。狄青只能喝藥,喝完後,立即道:“老丈,是你救的我?”

那老者見狄青能說話,幹癟的臉上有了分喜意,卻搖搖頭,“啊啊”的說了兩聲。他聲音古怪,說的並非中原話,狄青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麽。還待再問,老者已下車了。

馬車再動,有滄桑荒涼的歌聲從車廂前傳來。

那歌聲中,滿是蕭蕭蒙蒙之意,還很有些愁苦感慨。

狄青聽出那就是老者的聲音,卻聽不出他唱的是什麽,歌聲夾雜著馬嘶,狄青已明白,那老者是個車夫。他喝了藥,感覺精神好了許多,雖滿腹困惑,但倦意上湧,在歌聲中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