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底 牌

依孔承仁來想,五更時明將朱勇可能正做著顛鸞倒鳳的事情,脫歡暗度陳倉,那時擊之,朱勇絕見不到天明。

可朱勇顯然不算是運氣最壞,秋長風這時候似乎都活不到五更。

也先說完玉石俱焚後,就命瓦剌兵緩緩地逼近洞口,眾人後退,一時間不知道也先是不是要立即翻臉。沈密藏、皮笑更是早早地縮回洞中,始終不讓也先發現行蹤。

瓦剌兵到了洞口後,就再也沒有前沖,似乎也先的用意,不過是要把眾人的活動空間壓縮罷了。

之後也先再沒有任何舉動,甚至連催促、威嚇都沒有。

可偏偏就是這種寂靜無聲,反倒更讓人心驚。

朱高煦根本沒有心驚,他甚至沒有任何表情,他一直望著秋長風。

那目光冷峻、森冷,如同長槍般,看起來要將秋長風刺個對穿。

旁人見到那種目光都是心中惴惴,不解此刻正應該同仇敵愾而為何漢王用這般眼神來看秋長風。秋長風卻還鎮靜平淡,問心無愧地看著朱高煦。

“秋長風……你很好。”朱高煦突然開口,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幹澀。

秋長風沉默片刻,才道:“漢王過獎。”

朱高煦無聲地笑了,笑容中帶著難言的譏誚。“我過獎了?我沒有過獎,你實在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

如瑤明月暗自皺眉,心想為何外邊有個瘋子,這石洞中好像又要多出個瘋子呢?葉雨荷的目光卻是從眾人的身上緩緩掠過,神色中帶著幾分茫然。

良久,朱高煦才又道:“記得在寧王府看戲的時候我曾經說過,人有時像演戲的演員,但演技有拙劣的,有高明的、我問你想演什麽……”頓了片刻,不待秋長風回答,朱高煦又好像若有所指,“那時你對我說,你是個錦衣衛,只能演個錦衣衛。”

秋長風抿著幹裂的嘴唇輕輕嘆口氣道:“原來漢王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所有的一切都記得。”朱高煦喃喃道,“很多年前的事情我也記得,我記得的事情遠比你想的還要多。可記得容易,明白太難,明白一個人更是難上加難。我這些天,其實一直在想一些事情,但越想越糊塗。”

如瑤明月有些不耐,暗想也先只給眾人一個時辰的時間,大夥就應該好好想想怎麽對付洞外的也先才對,這些陳年往事為何一定現在說呢?

可她看在場的幾人均在留意傾聽朱高煦所言,那個神色慵懶的沈密藏,眼中似乎也帶了幾分緊張之意,不由得暗自奇怪。

沈密藏和秋長風都不是大驚小怪的人,他們緊張的是什麽?

朱高煦又道:“秋長風,你是一個讓我難以理解的人,來到草原前,我們其實並沒有見過幾次面。”

“不過漢王顯然對我很了解?”秋長風反問道。

朱高煦哂然道:“了解得多,但……”凝望秋長風,一字字崩出來,“我了解的都是假象!”

秋長風的臉色又有些白皙,甚至掩蓋了本來籠罩在臉上的青意。

葉雨荷在一旁望著秋長風,只感覺那沉默的背後,依稀又帶著幾分陌生。

“根據最初的消息,你本來是禮部侍郎秋梗的養子,秋梗死後,未為子孫請官,卻把你這個養子舉送到了錦衣衛。秋梗的家人至此後和你再無聯系,而你一開始在錦衣衛中不過做個校尉。你當校尉七年默默無聞,但之後用了三年就躍為千戶,實應了古人的那句話,‘不飛則已,一飛沖天’。”

如瑤明月在一旁忍不住道:“有時候也看運氣的。我知道廟堂中會有一些官員,本無才能,卻能位居高位。”

朱高煦看也不看如瑤明月,搖頭道:“不是運氣,是安排——巧妙的安排,安排得像命運,像運氣……唯獨不像安排。”他眼中驀地閃過幾分淒厲,咬牙望著秋長風,“有人這麽安排,因為他要你升遷、要你來做一件事情,藍落花絕沒有這種本事的。”

如瑤明月忍不住看了沈密藏一眼,依稀明白了什麽,但仔細想想卻又茫然,不由得問道:“誰有這麽大的神通,要安排他做什麽事情?”

朱高煦並未直接回答,冷冷地望著秋長風道:“我本來一直猜不出來的。”

秋長風抿著嘴唇還是保持沉默,但眼中有了幾分不安之意——他不安的難道是因為朱高煦看穿了他?

“你有一把刀——錦瑟刀。”朱高煦又道,“這把錦瑟刀泄露了你的身份。你在金山亮出錦瑟刀,在常熟也出過刀。錦瑟刀本來是藍落花的刀,你直到最危急的時候才動用錦瑟刀,這說明錦瑟刀對你來說本是個秘密。這就難免讓人從刀中推測你的身份,因此也先推測你是藍玉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