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而魏其死

曹髦尚未行過冠禮,理論上不可親政,而必須由重臣輔佐,代行王權。當然啦,再小的皇帝那也是皇帝,真要跳出來說幾句話,即便不考慮秋後算賬的問題,群臣亦不可當耳旁風也。所以能夠制住曹髦的,要麽是是勛這種功勛元老而兼宰輔重臣,要麽是曹德這種皇族元老——只可惜曹去疾天生小透明屬性,沒人真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兒。

此外尚有一人可以約束曹髦,那就是太皇太後卞氏。雖無血緣關系,卞氏終究是曹操的正室,小皇帝名義上的奶奶,即便按傳統來說婦人不當幹政,但她若執意插手,小皇帝是不敢不恭聆教誨的。

當然曹髦心裏肯定不爽:奶奶你要是直接如漢初呂後般攝政也就罷了,如今口口聲聲說不幹涉政事,卻又阻攔我遣夏侯充出征,又下詔赦免曹洪,如此則功臣、姻戚以你為靠山,自可肆行無忌,即便我將來親政了,還能夠約束得住嗎?

心中委屈,必要向人傾吐,那當然只能找崔琰、楊修啦。然而二人亦無可如何——我們還能管得了太皇太後嗎?只能跟隨著小皇帝喟嘆而已。崔琰下來,再與心腹商議——申宗、曲文皆已外出,眼前就光剩了一個何晏啦。何平叔原本就比較反感卞氏:先帝視我若子,卞後卻不肯關照,他兒子曹丕當儲君的時候,還數次阻撓先帝授我以官,其母子竟如此可惡!

所以何晏趁機就說:“赦輔國事,必山陽公主諷太皇太後為之也。公主為太皇太後親女,下嫁是氏,則太皇太後與是氏幾同一體,君等欲變是氏之政,必為所撓——今輔國得赦,堅不聽命,誠恐新政難行。”

曹洪主動跳出來反對新政,卻並未得到什麽實質上的懲處,而且還不肯認罪,那麽有他做榜樣,小人必群起仿效,您的新政還可能推行得動嗎?

崔琰皺眉問道:“如之奈何?平叔可有以教我否?”

何晏說從前的事情只能由他去,咱們力量尚且不足,還無法徹底扭轉局面,但要警惕類似事件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盍使內外隔絕,太皇太後不見公主,自不幹政矣。”

崔琰雙眉一軒,說你瘋啦,你要真這麽搞,跟政變有啥兩樣?別說皇帝不可能答應,就算真這麽辦了,公主想見親娘,也是你攔得住的?太皇太後長久不見其女,難道就不會起疑心嗎?一甩袖子:“平叔智昏矣,且退!”

何晏被崔琰轟將出來,心中頗為憤懣:是你向我問計的,我出主意你若不采納還則罷了,開口就罵我“智昏”,我如同先帝假子,什麽時候吃過這種癟啊?!是你丫被曹洪一笏板給徹底打萎了吧!越想越是不爽,當晚即召朋友前來飲酒,以抒愁腸。

幾杯酒落肚,嘴就沒有把門兒的了,即將前後事逐一道出,還說:“崔季珪誠書生也,不堪與謀!”

朋友勸他慎言,便即告辭而出,急命禦者:“往是領軍府上去!”

這個朋友不是旁人,正乃陳泰陳機伯,夤夜求見是復,將何晏所言合盤托出,說這家夥瘋了,竟想隔絕太皇太後與公主,不過崔琰倒是不傻,沒聽他的。

是復跺足道:“惜哉,若彼肯聽,吾事協矣!”

是復這些天一直以照顧老爹為名,躲在府裏不見人,其實黨羽四下串聯,早就給崔琰他們挖就了一個深深的陷阱。想當日他與桓範密議,說我有一計,或許可以一舉鬥垮老爹的政敵——“家父曾語我一寓言,雲某國主幼,輔政大臣二,其一老而多智,其一少而跋扈。少者欲奪老者之權,老者不與相爭,歸宅安養。少者乃以為老者不足慮,即用私人、亂舊政,至朝野側目。老者知時至矣,勢成矣,始一振臂而四方景從,即害少者……”

其實這正是是勛跟他說的,在原本歷史上,司馬懿是如何一舉鬥倒了曹爽。是復就問桓範,你覺得咱們趁著我爹病危,也照此而行,可不可能成功?

桓範沉吟道:“此非鄭莊放縱叔段,而使其多行不義必自斃之謀耶?”你這主意貌似不錯,可惜時機選擇得不對——“主公病重,或將不久於世也,則崔季珪必不肯妄動,以待主公不諱。而即其妄動,變政之舉,牽涉繁多,安可一二日間即使天下洶洶者乎?若主公復起,其勢自卻,何得多行不義?若真不諱,彼乃無忌,公子尚不可制也。”

崔琰現在肯定梗著脖子等是勛去世的消息呢,是勛一日不死,我估計他一日不敢有什麽大的動作,你怎麽能讓他很快就成為眾矢之的?

是復搖頭道:“天命……吾意天必不使大人即此而故也。至於使崔琰利令智昏,肆意妄行,吾亦有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