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懸危之勢

夏侯元讓是突染風寒,病勢沉重,估摸著等到了伐蜀戰役正式開始的時候,自己都未必能好得了,因此上奏曹操,請求換人。曹操接奏多少有點兒郁悶——三道伐蜀,雍州是重中之重,理論上夏侯惇可算是全軍主帥,另外兩路的進退步伐都得配合著他來,如今他既然倒下了,必須換人,可是還能換上誰人呢?誰有這個能力,更重要是誰有這個資歷和名望可以接替他啊?

朝中諸將,論資望、名位可比夏侯元讓的,那就只有曹仁、曹洪兄弟啦。可是曹仁已經啟程去了荊州,開始熟悉地理和部屬,做詳細的戰役謀劃,不宜驟然把他調往北線;曹洪倒是還沒西去,可是曹操認為他擔任方面之帥尚且勉強,實在難當三路總帥的重任。為此曹操曾經一度起了親征的念頭,被群臣好不容易才給按住了。

既為天子,便當穩坐都中,不可輕動啊。戰場上刀劍無眼,皇帝要是有個閃失,恐怕會引發全國性的動蕩——陛下且安坐,形勢還沒惡劣到非得你上陣不可的地步哪。

於是建議,反正還得有兩三個月才動兵呢,長安距離洛陽也不遙遠,不如暫且把夏侯柱國召回都中,一則方便養病,二來也好向他探詢關中情況,商量一個合適的後繼人選出來。

於是夏侯惇就這麽著,在長子夏侯充的衛護下,倉促返回了洛陽。

曹操親自攜重臣們登門前去探病,先問夏侯惇,元讓既然不克與征,對於接替人選,你可有什麽建議沒有?夏侯惇先說:“子孝可也。”曹操搖搖頭,說子孝已經到了荊州啦,不合適再把他調回來——我知道論及名位,也就你勉強能夠壓過子孝半頭,就算子廉,也不合適讓他為主,而子孝為副;然而三路伐蜀,雍州雖是主力,倒也不必擔心主將名位不及子孝,到時候他不肯相機配合。

所以說咱們矬子裏拔將軍,先放下品位不管,只論能力,你覺得誰接替你統馭大軍才合適呢?

夏侯惇輕輕搖頭,閉口不言。曹操跟他多年親眷,攜手起兵,自然了解對方的心思,於是先讓群臣暫退,屋裏光留下自己跟夏侯元讓兩個人,然後才把問題又重新問了一遍。

夏侯惇說了:“陛下所言,臣不敢苟同也。”你說得不對——雍州一路的主將,必須得看名位,而不看能力。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計劃已定、物資充足,在此前提下需要的是各路前線將領奮勇作戰、配合得宜,而不看坐鎮後方的主將有多少奇謀。可是怎麽才能讓前線將領能夠各盡所長,又不互相掣肘呢?那就得靠名位來壓制和協調啦。

所以說,要論能力,我覺得副將張郃就挺合適,曹子丹同樣具備方面之才,問題前者本是降將,威望不足,後者又年紀太輕,資歷太淺。您覺得張郃若下命令,徐晃會甘心聽從嗎?曹真若下命令,樂進會乖乖從命嗎?

“凡宿將必有桀驁之性,非名爵、功績處上者,恐難馭也。”

要說能力還不錯,在名位上也足以壓制關中諸將的,倒是也有兩個人,可是就怕即便我提出來,他們也未必會肯上陣哪。

曹操問誰啊,你先說出來聽聽。

夏侯惇就說了:“其一則賈文和也,其二乃是宏輔耳。”

只是這倆貨都太過愛惜羽毛了,必然不肯應命率師出征。首先說賈詡,他確實智計無雙,又會領兵打仗,可是當年曾亂關中,估計打死他也不肯再回去。再說了,文和終究是降人出身,我知道陛下一直對他有所提防,難道就放心把十多萬大軍交到他手中嗎?就算你放心,他自己還不放心哪,為恐遭忌,必不肯往。

再說是勛,打仗的本事一般,可是論起統籌大局和協調諸將,連我都未必比得上他,本是做主將的不二人選。問題他也一直擔心功高震主,不肯下手去抓軍權,此前特意請命出征遼東,為的就是將來可以不去從征破蜀了。是宏輔名滿天下,士庶歸心,要再手握十數萬大軍,而得全蜀,你就不怕他變成第二個劉備?好吧,就算你絲毫也不提防他,他自己也還得提防自己哪,你想想他曾經說過的話吧——“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前鑒不遠,覆車繼軌。”

要知道不滿是勛新政的大有人在,到時候率軍在外,謗必隨之,他為了保全性命,估計要跟王翦似的求田問舍,自汙其名。所以您若是以是勛為將,那不是愛他,反倒是害他。

曹操皺著眉頭,苦笑著回答說,你提的問題我也都考慮過啦,要不然直接就派是勛去替換你了。可是找不出合適的人選,難道真的要朕禦駕親征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