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捕風捉影(第2/2頁)

目前曹家就這幾個兒子有問鼎之力,余皆不足論。是勛原本是寄望於曹昂的,即便在曹昂顯露出他在“大義”方面的迂腐和在政治方面的天真以後,仍然覺得可以隨性格的成熟和時局的變遷加以改變。他之所以沒有明著站出來支持曹昂,一是曹子修天然而居儲位,自己沒必要上趕著貼上去;二是尚且猶疑,過於迂腐的君主可不好伺候啊,我還是再等等看吧。

可是曹昂竟然迷上了釋道,這可真把是勛給驚著了,此子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瞬間就跌落了好幾個档次。旁人還未必能夠理解佞佛之害,具有此後近兩千年歷史教訓的是勛卻再清楚不過了,尤其曹昂還打算剃發出家——即便只是賭氣——不能不使是勛聯想到蕭衍那老匹夫……自勸說緯氓和尚以後,匆匆數月,是勛一直在琢磨著,確實是該換馬啦。所以沒向旁人尤其是曹操表露出這一點來,僅僅因為他還沒有想好換哪匹馬為佳。自己不喜歡曹沖,但目前曹沖確實受寵,替代曹昂的可能性最大;丕、彰、植三子中他比較看好曹丕,但曹丕卻與沖、彰等輩不同,並不怎麽主動來抱自己的大腿,並且還跟世家走得很近——真值得再造一個“魏文帝”出來嗎?

正在籌謀難決之際,洛陽城內突然冒出了那種謠言,是勛必然上心,並且揣測謠言中所謂的幕後黑手究是誰人。他首先排除了曹彰,那家夥未必有如此心機,而他所交遊的多為武夫,也沒誰能夠想出這般毒計來。剩下丕、植、沖,都有可能——究竟是誰呢?

要不要趁此機會,先篩掉一個備選再說?

所以此番受召來見曹操,他路上就想到了曹操必然要詢問自己相關謠言之事。原本以為重臣皆至——起碼曹德你得叫過來呀——結果到了地方一瞧,曹操光叫了自己一個,而且還裝模作樣地先談軍事問題。是勛本能地意識到,這事兒跟自己有關聯——既然如此,還不如跟曹操把話說清楚嘍,免得那家夥口雖不言,心中亂想,則更危險。

只要當面對話,以自己的本事,總能逞口舌之利,把事兒給糊弄過去吧。

所以他才主動點破:“臣不揣冒昧,私心度之,得無為近日都內之謠言乎?”

曹操點一點頭,說你猜想得不錯,那麽對於此事,你究竟是怎麽考慮的呢?是勛趕緊表態:“此雖妄言,然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當徹查其源,以懲謀於亂中取事者也。”

謠言的矛頭是指向你某個兒子的,而且必定是另外某個兒子所造出來的,所以必須查其根源,把造謠——即便確有其事吧——的家夥給揪出來。

是勛這番話四平八穩,無可挑剔,仿佛純出公心。但倘若他事先知道這謠言究竟是誰散布的,估計不會向曹操提出如此建議來吧……且說當日曹昂奔白馬寺要求出家為僧,消息傳來,諸王、群臣自然議論紛紛。某次曹植就跟親信們說啦:“世事多巧合,然涉及政爭,恐無巧不在人謀也。彼鄭縣僧入都,並與白馬見諸太子事,孤意必有人唆使!”

丁儀聞言,就此上了心,他又正好擔任著刺奸掾,還得曹操寵信,在校事當中很有影響力,於是便撒出人手去,秘密探查。這年月人們缺乏足夠的保密意識,更沒有真正高档的智力犯罪,各種陰謀詭計,只要沉下心去細查,總能查到些蛛絲馬跡的。所以丁儀花費了數月的時間,終於捉著了逄紀的馬腳——不用問啊,逄元圖背後必然是曹子盈哪。

他趕緊跑去稟報曹植,曹植卻說,你可以找人幫忙揭發逄紀,但自己千萬不要暴露——誰都知道你是我的班底,咱們又沒有足夠的人證、物證,真要通過你捅上去,皇帝必然疑心是我要陷害子盈啊。

丁儀諾諾而退,回去仔細一琢磨,就把是復給想起來了。一則他認為是復沒腦子,好利用,二則麽——逄紀曾為是勛門客,是氏因此而無意中逮著了逄紀的馬腳,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的是,一旦是復將此事稟報乃父,是勛怕會避嫌,本人絕不出面,而再想辦法通過別的途徑把消息捅去曹操那裏,如此一來,自己就斷然不會暴露了呀。

然而他料想不到的是,是復給他的回信竟然是:“捕風捉影之事,正不宜驟稟於大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