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西行取經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六祖惠能此偈一出口,緯氓和尚的表情又與初時不同——他先是皺眉凝思,隨即濃眉一挑,怒目而斥道:“此何言歟?其乃自詡為佛陀乎?!”

是勛早就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話說禪宗理論本來就與傳統佛教不盡相同,入華以後更是經過了反復改造,或許早就面目全非啦。而惠能雖受弘忍衣缽,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他的理論也是受到主流派別所排斥的。倘若惠能之偈一出,緯氓立刻頂禮膜拜,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哪。

他目前這種反應,很正常啊。

於是是勛就笑:“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或者彼等亦謂,誰人而敢言冰與海者,其乃自詡神明乎?”你自己達不到那種境界,並非旁人達不到,而只有佛陀菩薩才能達到。老老實實承認你解不了就得了吧,還找什麽借口啊。

“汝言眾生平等,唯佛性有高下之別,則安知他人不在汝之上耶?汝能放下屠刀,立地為僧,安知他人不能見性而成佛耶?”

緯氓擰著眉毛,努著眼睛,口中喃喃,又將此詩低聲吟誦三遍,終於還是瀉了氣,長嘆一聲道:“此真妙法天音,太尉所遇華僧,得非佛之顯化耶?貧僧不能解……”

是勛心說耶,贏了!我就知道你丫不能解——“然而可遵舊諾否?”

緯氓說我可以遵守承諾,這就前往白馬寺去,勸說太子返回宮中,並且向天子謝罪,從此父子言歸於好。我雖然不能勸太子脫離釋道,但會跟他講明白,我本人所識尚淺,實不足教化他呀,希望他秉持一顆向佛之心,慎選高僧大德,勤修佛法。

是勛一皺眉頭,心說這不是我要的呀,曹操也未必能夠滿意嘍。腦筋一轉:“汝既自承學識尚淺,可願前往天竺,求取真經妙法,以惠中國耶?”緯氓說這是我畢生之宏願啊(是勛心說你丫宏願還真多),只可惜路途遙遠,身邊又無盤川……是勛假意一撇嘴:“見難而退,豈可謂真釋子耶?”

緯氓不受他激,說:“若能抵達,雖千難萬險,貧僧何所辭耶?然今魏、蜀交兵,邊庭設警,孑然一身,何能得過?”想去印度,就必須經過四川、雲南……先不說路是不是好走,這邊境我就過不去啊。

是勛淡淡一笑,心說論及世界地理,我可比你熟悉多啦——“何必經蜀中而往者耶?朝廷不日即可復收交、廣,則自交趾向西,便是天竺。涼公經略西域,亦可自西域行,經烏孫、大宛,逾蔥嶺而至大月氏,大月氏南,即天竺矣。”前一條道路是隨口說的,而後一條道路麽——後來玄奘西行取經,就是那麽走的呀,肯定能走通。

而且——“西域多商賈,往來貨賣,必有明了往天竺之途者。但使天子下詔,遣汝西行,涼公乃必相護,西域各國亦必助力,則欲往天竺求法,不難也。”

緯氓沉吟少頃,緩緩擡起頭來:“太尉言此,必有以用我者也。然貧僧願或不達,志必不奪,勢不能使太子棄佛也。”

是勛心說這人還真是冥頑不化啊——“正不必勸太子棄佛,使其遠佛可也。汝前往白馬寺與太子說,中土佛經,不及天竺百之一也,而自身學淺識薄,亦難教之,故此發願西行,取經弘法。汝未歸來,太子不可再妄信他僧之語,但心中存佛可也,亦不必誦經、齋戒,免入歧途。”

你去跟曹昂說,自己要去西天取經,在自己回來之前,千萬千萬別再胡亂拜佛啦,還做回一個普通人,以免解錯了經典,走岔了方向。

緯氓聞言,略一猶豫,便即點頭:“此不難也,貧僧可為。”

是勛說好,那你就先等著吧。高聲呼喚獄吏過來,要他們趕緊給緯氓和尚療傷——他這個樣子可不方便去見曹昂啊——好生服侍,且待我去覲見過天子,再做區處。

於是離開洛陽獄,乘車去向曹操復命。曹操問他結果如何,你又是怎麽遊說那賊和尚的哪?是勛知道自己雖然摒退眾人,單獨與緯氓相談,但說不準就有校事在附近偷聽著呢,故此絲毫不敢隱瞞,備悉向曹操稟報。

曹操聽到一半兒,就問:“此二詩似有莫大玄機,果然得聞高僧吟誦否?”

是勛心說我要說有,萬一你要我把這高僧找出來,我上哪兒給你掏摸去呀,幹脆,就說是自己臨時做的吧。曹操聽了一挑眉毛:“不想宏輔尚通釋學。”

是勛說我知道個屁啊,然而——“天地至理,雖分各家,其實一也。聞釋道說因果、論人心,故此玄乎其辭,以難之耳。”我就是隨口說點兒不靠譜的,添上些佛教名詞,專門為的難為對方——“彼乃鄉愚,非上智也,焉能不為所惑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