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朕懼是卿(第2/3頁)

讀完了信,是勛暗掐手指,計算日程,估計呂布這會兒已經到了敦煌了,最多歇兵、整備十天半月,便將出玉門而前指車師後王部。呂布這一走,曹家或許可以不動兵戈,便即接收整個涼州——起碼把緊鄰益州的隴西、漢陽兩郡給拿下來——到時候劉備獨木難支,便很難威脅到中原政權啦。時機已然成熟,曹操可以篡漢自立了!

是勛這些天被郗慮催得都有點兒耳朵疼,好不容易熬到這一天,不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於是又做兩日準備,終於提出申請,要求覲見天子劉協。

劉協這些年絕對的氣悶,呆在皇宮裏就跟呆在囚室裏沒太大區別,本不想遊手好閑,偏偏無所事事。想從前還能時不時上個朝,擺擺皇帝威風,或者召幾名重臣來談經論政的;可是自打曹操被封為魏公,撇下他跑安邑去了之後,朝臣日益稀少,缺額久久不補,眼瞧著朝會上稀稀拉拉的,實在太丟面子,幹脆——非逢年過節,輕易乃不朝也。而且他也沒什麽臣子可以懇談啦,忠於炎劉的不是被迫告老,就是被曹操宰了;騎墻派盡量離天子遠著點兒,以免被曹操誤會;至於華歆、郗慮、是勛等輩,他壓根兒就不願意見。

所以劉協這幾年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窩在宮裏造人。在原本歷史上,曹操獻了三女——曹憲、曹節、曹華——給劉協,但在這條時間線上,因為獻得早了,故此只有曹憲一人成年,得以入宮,隨即正位為後。曹憲倒是並不甚妒,問題她終究是曹操的閨女,坐鎮中宮,劉協也不敢將其冷落,卻去別搜美色。所以天子的妃妾並不甚多,他大多數時間還是在曹憲宮中安寢的。

劉協有時候也自我安慰啊:曹操汝奪我天下,沒關系,我日爾的閨女,也算報仇!結果不到四年時間,就接連造出劉馮、劉懿兩個兒子出來——還有一個劉熙,為側妃所生。

這幾日劉協正在琢磨呢,要不要冊封長子劉馮為太子啊?那是正經曹後所生,是曹操你的親外孫,想必你不會反對吧?可是轉念再一想,我這天下,遲早要盡數落到曹賊手中,劉馮這個太子,真能有登基為帝的一日嗎?說不定哪天蒙難,父子同日遭戮……就曹操那殘暴的個性,親外孫他也未必下不去手殺啊……越想越覺淒涼,不禁清淚兩行,滾滾而落。

旁邊兒曹後瞧著奇怪啊,這好好地喝著酒,逗逗兒子,享受天倫之樂,陛下你怎麽突然間哭起來了?劉協慨嘆道:“因思吾兄也。”想我哥哥劉辯當年,就是為權臣董卓所弑的,如今輪到我當這個皇帝啦,偏又落到了曹操手中——估計我們哥兒倆將來是同樣的下場啊!

曹後玲瓏心竅,當即就明白了劉協話中所指。她趕緊安慰劉協:“家父豈有廢立之意?即昔伏氏謀逆,亦只及其身也,而不涉於陛下。舅甥姻戚之親,豈有他哉?”

劉協一瞪眼,說皇後你別睜著眼睛說瞎話,你爹心裏怎麽想的,你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就不必要為他撇清,也不必要假裝白蓮花啦——“但有廢朕之日,望皇後念及夫婦之恩,哀懇魏王,使留我父子性命,即為庶人,免死足矣。”

曹後一板面孔,說陛下您求錯人了,這臣妾可辦不到啊。劉協聞言大怒,揪著曹後的衣襟,就待飽以老拳,卻又不敢,只得瞪著眼睛問:“得無欲吾死,汝可再嫁乎?”曹後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家父主意大,從來不聽婦人之言——“能使家父改圖者,世唯二人哉?”

劉協趕緊問,你說的是哪兩個人哪?曹後便道:“前有荀令君,今有是令君,乃可為陛下言之。”劉協一撇嘴,說荀彧的屍骨恐怕早就已經爛掉了,至於是勛——“彼與卿父同黨,欲奪我劉氏天下久矣,安肯為說?”

曹後說我沒想著讓姑婿勸說老爹不篡位啊,但他有可能幫你說話,保留下你的性命哪——“既在許都,陛下何不往求之?”

劉協哭喪著臉說不——“吾懼是卿,不欲見也。”他本來對是勛印象挺好,甚至覺得是勛可以作為自己跟曹操之間矛盾的一個緩沖,可是想當年董承作亂,是勛上殿來拿眼神瞪著自己,目光中流露出的是赤裸裸的蔑視甚至是鄙視,可真把小皇帝給嚇著啦。打那以後,只要一回想起是勛的這種眼神,他連覺都睡不安穩,就連睡著了也會“鬼壓身”,被魘住相當長的時間。

曹後不清楚劉協心中的恐懼,因為雖然見面次數不多,在她印象裏是勛挺溫文爾雅的一個人啊,又不跟老爹麾下某些武將似的滿臉橫肉,不知道有啥可怕的呢?於是提醒劉協:“陛下不畏死耶?今唯是令君可活陛下也,何懼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