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朕懼是卿

是勛真慶幸自己編纂了《說文切韻》,方便檢索,可以直接拿來當密碼本兒用。象蔣子翼這類沒有受過專門間諜訓練的普通讀書人,你真給他本兒別的書,哪怕是他熟極而流的什麽《春秋》、《論語》,想要從中找到合適的字都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啊。

更不可能直接就上《說文解字》,不方便檢索不說,裏面的缺、訛也實在太多了些。比方說就這封信的頭一句,“幹(幹)”、“以”兩字就不好找,因為“幹”本作“榦”,“以”按照篆書如“耜”的右邊但左上部不封口,屬“巳”部——這莫名詭異的,你可該怎麽查?

再比方說“拜”這個常用字,許慎老先生竟然沒收……更重要的是,隸書傳說由秦代獄吏程邈所創,西漢朝便廣為流行,到了東漢,幾乎人人用隸而不用篆了。當然總有些自命高雅的老家夥,還以寫篆為榮,認為隸書粗俗,甚至背叛了傳統文化——就跟後世的繁簡體之爭差相仿佛。可是你揪許慎出來,或者別的什麽經學大家——馬融啊、鄭玄啊——或能精通篆書,象是勛、郗慮之流的,《說文》裏的篆書能寫出來個三成常用字就算頂天了,普通士人,已久不習篆矣。終究蔣子翼只是個縱橫家,不是學問家,你讓他捧著本兒舊版的《說文解字》找篆字,非把他累吐血不可。

而且密碼信寫過來,諸葛亮、是勛等人譯碼,就又是一樁苦差事……有了《說文切韻》便簡單得多啦。蔣幹為士人,身邊兒擱一本字典,那是很符合邏輯的事情吧,誰都不能說什麽。等寫完了密碼信,派人傳送安邑,真要讓呂布搜將出來,他涼州上下也沒一個人讀得懂啊。蔣幹也方便撇清:這只是我日常練的字罷了,所以想到啥字就寫啥字兒,完全不成句子。啥,讓人給揣走了?大概隨便撿我張字紙去包幹糧了吧……不愛敬字紙,此人必遭天譴!

拉回來說,是勛譯完了蔣幹的密信,拋掉一頭一尾無意義的寒暄,內容其實很簡單,是說呂布已然整備兵馬,不日便將北上敦煌,旋即出玉門而取西域。借口他都想好了,車師後王最近進貢的一批蒲桃酒過了期,不但味酸而澀,他喝了還鬧肚子——此必有意謀害本涼公是也,必要親自率軍前往,恭行天討!

從敦煌郡向西,所謂的絲綢之路在西域地區分岔為南、北、中三條道路。北路直抵天山,自伊吾而向務塗谷,沿途有移支、蒲類、且彌等部,近年來皆為車師後王部所並吞;中路直抵北山、秦海,有危須、尉黎等,最大的國家是焉耆;南路所向即所謂的“西域南道”,與中路以大沙漠相隔,最大的國家是鄯善。

西漢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初設西域都護,駐地烏壘城,在龜茲境內,距離武帝時代設屯的輪台不遠。元帝初元元年(公元前48年),又於車師前部境內的高昌壁設戊己校尉,屯田積谷,以備軍用。東漢朝是在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正式恢復西域都護的,駐地在烏壘更西面的它乾城,歷任西域都護有陳睦、班超、任尚和段禧。但是到了安帝前期,西域大亂,段禧征還,自此即不再設置都護,直到延光二年(公元123年),才命班超少子班勇為西域長史,復平西域。

打那以後,漢朝就沒有西域都護啦,駐西域的最高官職即為西域長史,因為影響力的萎縮,所以不可能再遠遠跑烏壘或者它乾去了,被迫退守高昌壁東南方向的柳中——仍在車師前部轄區內。

柳中城的位置,正好在絲路北、中兩條道路中間,但問題此時車師前部已然衰敗,淪落為車師後部的附庸。所以呂奉先的心很大,幹脆先走北路伐了車師後部,到時候你還敢不乖乖地把柳中城讓出來給老子屯兵嗎?

先取柳中,再奔烏壘,最終的目的地是它乾。至於平定西域以後,定都何處,到時候再說吧,很可能在烏壘和它乾二處擇一建城——這樣才叫恢復西域都護府嘛,都護等同內郡都尉,比二千石,用以酬庸屬下,比西域長史、戊己校尉要高貴得多了——聽上去就顯得光榮啊!

據說,呂布麾下已有數名健將預定了這個位子,包括張遼、魏續、宋憲和侯成,可以想見的,四將之間必將上演一出激烈無比的競爭戲碼。

蔣幹把呂布打算率軍離開涼州,進取西域的消息寫成密碼信,派賈詡借給他的涼州門客送至安邑。諸葛亮接著信之後,立刻翻檢《說文切韻》,譯成明碼,隨即通過荀攸稟報了曹操。然後他又將蔣幹原信封存,並自己新寫下一封書信,一起派人送到許都來,向是勛匯報情況。

雖說諸葛亮在信中已經把事情都說得挺清楚啦,但為了穩妥起見,是勛還是親手又譯了一遍碼,並且仔細核對,以確證並無誤讀——估計孔明也知道此乃大事,自家老師定然謹慎以對,所以才特意把蔣幹原信附了過來,此人思維之縝密,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