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西走而王

蔣幹故意跟秦宓胡攪蠻纏的思路,其實是是勛所教。

當日是勛等人對蔣子翼面授機宜,是勛就說啦,劉備定然會遣人去遊說呂布,以敵魏王,先生打算怎麽應對呢?

蔣幹笑道:“不過曉之以理,動之以利而已。”具體應該怎麽與對方唇槍舌劍地答辯,現在我沒法回答你,但只要立定了腳跟,隨機應對,我自恃言辭之利,不後於人也。

但是勛卻微微搖頭:“先生誤矣。”他說倘若真要辯論個子醜寅卯的結果出來,你自可隨機應變,大逞口舌,但問題在於,辯論的目的並不在駁倒對方,而在說服旁聽的呂布。呂布才多大學問啊,你們引經據典,駢四驪六的,他未必能夠聽得懂,反倒可能心生反感。

——文化人天然瞧不起蠻子,而蠻子呢,也向來敵視整天把逼格擺在臉上的文化人……所以說,正不必直面鋒銳,馳騁辯場,你只要跟對方胡攪蠻纏,把對方的思路引歪就成。

是勛雖聞秦宓之名,卻從來也沒有見過此人,不知道史書上所記載的能言善辯是真是假,更不清楚此人是否已然歸入了劉備麾下。他光知道劉家向來派出去搞外交的,一個是孫乾孫公祐,一個是簡雍簡憲和,是勛跟這倆貨倒是全都打過交道。

他知道這倆的學問都不怎麽夠瞧——別看孫乾理論上也曾拜在鄭玄門下,但那基本就是一旁聽生,真沒學到老師的幾成本領,簡憲和就更不用提啦。倘若這二位跑來遊說呂布,說話直來直去,結果你蔣子翼卻文謅謅地加以駁斥,使得呂布有聽沒有懂,進而心中不爽,難免誤事啊。

於是他提醒蔣幹,關鍵是呂布的觀感,而並不需要執著於辯論的勝負。

故此今日蔣幹面對秦宓,幾句話一說,就知道秦子敕是真學者也,說話講風度,言辭有依據,外加引經據典。他瞧呂布那態度,還並沒有與劉備聯合之意,那麽自己就沒必要真跟著秦宓的步伐走,老老實實跟對方講道理啦,不如耍點兒混,盡快把此人氣走算了。

果然這一手確實奏效,最終把秦宓給憋得——而不是駁得——是啞口無言啊,而以秦子敕的身份,又不好反復拍案,怒斥於蔣幹——已經這麽幹過一回了,然而呂布跟旁邊兒純粹看戲,自己再如何的大義凜然,又有什麽意義?反倒自墮身份……故此又對談幾句,基本上屬於雞同鴨講,秦宓無奈之下,只得拱手告辭。

當然啦,他使命不達,不可能就此返回益州,只是暫且告退,回允吾去另籌良策,順便好好打聽一下這蔣幹的跟腳而已。

秦宓終於滾蛋了,呂布心中大暢,正好李越也烤好了羚羊肉端上來,便即邀請蔣幹同食。酒過三巡,蔣幹將此番出使安邑的整個過程,擇其要點向呂布稟報了,呂布連連點頭:“子翼辛苦。”

說到這兒,突然間眉頭一皺,注目蔣幹:“適才秦子敕所言是宏輔臥榻語,其果有乎?”真有那話嗎?呂布雖然為人粗疏,但也並不傻,蔣幹砌詞狡辯,特意為是勛洗地,這他還是聽得出來的。剛才你為了對抗秦宓,必須得那麽說,把他的氣焰給打下去,可是如今秦宓也閃了,光剩下你我君臣二人,那就請你為我解惑吧——是勛的野心,是不是就是曹操的野心?曹操將來會不會前來攻打於我呢?

蔣幹沉思少頃,斟酌著詞句回答道:“此語有諸,幹無從知也……”是勛是不是說過那樣的話,我實在不清楚,沒法回答你——“然魏之忌涼,必然耳。”曹魏肯定忌憚咱們涼國啊,那你說他將來會不會動兵來攻呢?

他當然不敢拍胸脯保證,說曹軍肯定不會西征,會永永遠遠地跟呂布和睦相處——傻子也知道不可能啊!

呂布一咬牙關,再問:“曹操果將篡僭耶?”

對於這事兒,蔣子翼也不好矢口否認,只得反問道:“若主公處魏王之地,又將如何?”倘若換了你呂布擁有曹操這麽大的權勢,又會不會篡位呢?

呂布喟然而嘆:“如此,則當與劉備合縱矣。”

蔣幹連連擺手:“萬萬不可。主公,劉備實叵信者也,其心不弱於魏,若與相合,是以我為其鋒銳,抵拒魏軍矣,即勝,必為劉備所趁,若敗,備亦可收吾余燼以戰……”劉備就是想讓咱們先頂著曹操,咱們要是打贏了,說不定他就在背後動手,想並吞我涼州,要是打輸了,他也不吃虧,還可能收攏咱們的余部,趁機擴展勢力。

“聞備名其養子為封,嫡子為禪,則篡僭之謀,恐不在曹操之下也!”

這還是是勛特意給蔣幹準備的相關劉備的黑材料哪,適時拋出,果然就嚇了呂布一大跳——“竟名其子為‘封禪’,此賊反意昭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