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請教後進

郤嘉字殷邦,乃河東郡解縣人士,出身寒微,當年是勛擔任河東太守的時候,他上門投刺,請為賓客。說實話是勛對這位郤殷邦並不怎麽看重,瞧在他熟讀經史、律令,以及寒門出身的份兒上,勉強用之——因為這人貌似沒在歷史上留下過名字來啊,無名之人,就算真是塊璞玉,以是勛的眼光能夠瞧得出來嗎?

不過事實上,這位郤嘉還真不是無名之人,《三國志·魏書》中曾經記錄過一小筆,說:“(王)思與薛悌、郤嘉俱從微起,官位略等。三人中,悌差挾儒術,所在名為間省,嘉與思事行相似。文帝詔曰:‘薛悌駁吏,王思、郤嘉純吏也,各賜關內侯,以報其勤。’”可知原本的歷史上,他在曹魏也曾經做到過二千石以上高官,並得封侯之賞。

當然啦,倘若是勛連這種犄角旮旯裏的家夥都能記住,那他就不是漢末三國發燒友啦,而是人形古籍閱讀器。

郤嘉是三年前為是勛所薦,出任谷城長的,是勛對於他來說,既是故主,又是薦人,自然必須親自出城遠迎。並且他還告訴是勛,說:“大尹前亦傳書來,雲是公但過,將為做宴。”

所謂“大尹”,乃王莽時代對郡守的改稱,東漢朝已經不用了。但河南地本為東漢故都雒陽所在,全稱“河南尹”,而且主官也不叫河南太守,亦名“河南尹”,故此乃可以“大尹”來尊稱之。這時候的河南尹乃是勛牧守朔州時代的老部下鄭渾鄭文公,亦為是勛故吏,所以他早就寫信給郤嘉,說你若是接著是公,趕緊跟我打聲招呼,我要盛宴接待。

是勛這一路東行,走走停停,速度非常之慢,原因就在於到處都有故吏,或者只是仰慕其名的地方官員、士人,幾乎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走路的時間還沒有停留聚會的時間長。一開始他也挺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可白吃過那麽幾頓後,多少有些膩味,故此幹脆不入城邑,往往繞道而行,以避其人。

不過到谷城就不好避啦,郤殷邦是正經自家賓客出身,倘若不跟他打個照面,不但在人情上說不過去,而且郤嘉可能還會感到疑惑:我得罪這位老上司了嗎?怎麽路過也不肯會我一面呢?若是君子,難免愧疚,若為小人,說不定還就此記恨上自己了哪。

而且再往東行,等到了雒陽,鄭渾這面子也是不好駁的。當然啦,就口頭上,是勛還要表示謙遜,對郤嘉說:“本當親訪文公,何待做宴?”我應該親自前去拜訪鄭文公,怎麽好意思讓他擺下宴席來等我呢?

鄭渾的身份之與郤嘉,如同鳳凰之比燕雀,本乃東漢大儒鄭眾之孫、名士鄭泰之弟,本人的能力亦相當出眾,否則曹操也不會把諸郡之首的河南交給他管理啦。所以是勛不敢把鄭渾當作普通故吏來對待,而必須與之平等交接。

在谷城住宿一晚,郤嘉也趕緊派人快馬前往雒陽,去稟報鄭渾。隨即傳來消息,鄭文公就在雒陽城西二十裏外的某世家莊院之中,召聚賓朋,設宴以待。

河南舊都所在,戶口非常繁盛,城邑鱗次櫛比,密度相當之高,全天下大概也就只有長安周邊地區,以及河內郡的黃河沿岸地區可以勉強與之相提並論。雖經喪亂,如今的戶口數還不到靈帝末年的三分之一,但舊有各縣是仍然維持著的。所以谷城與雒陽之間,道路平坦、通暢,相距還不到七十裏地。

是勛辰初出發,尚未黃昏便即抵達設宴之所,正好趕上吃晚飯。鄭渾親率眾賓朋在莊院門口迎接,是勛在郤嘉的引領下,帶著關靖和周不疑前去見禮——其余賓客身份太低,其余弟子年歲太小,就都不入宴啦,反正也不會沒他們的飯吃。

鄭渾見到是勛以後,當然首先介紹此間主人,於是推出一名中年文士來:“此符偉明之裔孫也。”中年文士趕緊長揖到地:“末乃符諳,字默言,拜見是公。”

是勛趕緊伸手攙扶,並且謙退道:“吾已卸職,何得而名公?卿祖海內名士,勛素敬仰者也,安敢受卿大禮?”我不知道你是WHO了,但我知道你祖父啊,他名聲那麽響亮,我怎麽敢在他子孫面前拿大呢?

符融字偉明,曾經侍奉過靈帝時代的名臣李膺李元禮,深受李膺器重,據說“融幅巾褐衣,振袖清談,膺捧手高聽,嘆息不暇”。這人貌似一輩子都沒有做過官,公府連番征辟,盡皆不就,但論起名聲來,比當時絕大多數官僚都要響亮。說白了,這人就是後來許子將、司馬徽一類貨色,清談時事,月旦人物,乃一“公眾知識分子”是也。

是勛嘴裏說“素敬仰者也”,其實還真瞧不大上這號人,只是符融素有賢名,而他又犯不上去踩一個早就掛了的家夥,所以在符融孫子面前隨口客氣幾句罷了。隨即鄭渾又介紹了跟隨自己前來的郡署屬吏,以及一名本不應當在此時此地出現的朝廷官員——“此丞相司直陳元德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