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禍福所依(第2/2頁)

所以荀攸才如此之擔憂,怕是勛誤解了自家的本意。荀文若低垂著頭,仔細想了一想,略略展顏:“禍兮,福之所依。或可藉此契機,往謝吾罪,以探宏輔之真意也。”以他的身份、地位、名望,當然不好直接跑到是府去跟是勛道歉,於是就把侄子荀攸給派過來了。

結果是勛仍然沒有明確表態,只是提醒荀攸,這事兒你們阻止不了,還是別再做無用功,以觸曹操逆鱗之怒為好啊。荀攸不禁長嘆一聲:“公仁此舉,非愛人以德也,乃陷人以欲也。”

聽了這話,是勛不禁微微點頭。最初接到董昭的來信,他還為原本的歷史事件因為自己的煽乎而得以提前,多少感到有點兒得意來著,可是等脫離開歷史觀察者的角度,退回到自己目前所居的曹操參謀的地位上,再仔細想一想,卻覺得董公仁的格局未免小了一點兒,這事兒做得並不怎麽地道。

終究曹操已經貴為丞相,論其尊貴,可比漢初之蕭何,論其實權,可比昭、宣朝的霍光,只要時機成熟,朝前一邁步那就能夠篡位了,還有必要加什麽九錫,建什麽公國嗎?難道沒那步就不會江山變色黨變修了?開玩笑嘛。

想後來趙匡胤才不過殿前都點檢而已,只是禁衛軍司令,人就能黃袍加身,千古不目為篡逆,反稱為明主。他搞完政變,大權在握以後,先給自己加九錫了嗎?先建一個宋公國或者宋王國出來了嗎?人照樣以宋代周,又有何不妥?

究其實質,可能因為無論董昭還是曹操,都並非趙老大那般純粹的武夫,而深受儒家學說影響,太關注名時相符了——我多掌握一分權力,就必須得擁有與之完全相適應的名位,進而甚至迷失,認為只有擁有相應的名位,才能擴大權柄。尤其曹操,此人並非普通的政治家,他還是個文學家和詩人呢,骨子裏就帶了些好炫耀、喜華彩的藝術氣息。

既然我已經爬到人臣的巔峰了,可是還沒到篡位的時候,那該怎麽前進呢?沒關系,咱再生造一個新的巔峰出來,不就完了嗎?

想起來其實挺可笑的。

確實如同荀攸所說,曹操的權勢已經無人能比,現在要做的,就是逐漸夯實根基,而非再去搞那些無聊花樣。真的用上天子儀仗,掛上國公的名號,就能使曹操的威望有大的提升嗎?不會的,不僅不會,反倒在很多人心目中,會難免因此把曹操跟王莽劃上等號。就算荀彧這種掩耳盜鈴,不打算認清曹操一步步向篡位路上走過去的家夥,受此打擊,都被迫要朝向現實黯然垂淚啦。

所以是勛才一直跟荀攸說,這事兒你阻止不了,卻完全不提自己究竟是贊成呢,還是反對。

不過,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是勛正好趁機把底兒再交得透一些——因為某些事情,他還需要荀氏的支持和幫助。於是再湊近一些荀攸——兩人的臉都幾乎要貼到一起了——低聲在對方耳邊說:“禍兮,福之所依,吾等愛以德,乃可緩其欲也。”

荀攸微微一皺眉頭:“願聆高論。”

是勛豎起兩枚手指來:“九錫事,虛也,暫且不論。即封藩建國事,勛有二言。其一,勛欲更官制久矣,欲利其器乃可善其事,使國大興。然官制不可遽改,既建公國,即可於國內更始,以為天下之預也。”我打算把新建公國當作官制改革的試驗場,你認為如何?

荀攸點一點頭,心中不禁贊嘆道:是宏輔所見甚遠也。我們還在研究該怎麽攔阻這事兒呢,他看清了壓根兒攔不住,就開始往日後去考慮啦。其實我和文若叔父也都有改革官制的想法,只是一則想法還不成熟,不敢直接動手,二則恐怕牽涉太廣、影響太大,阻力也必然不小,所以想等天下徹底平定了再說。如今若能在新公國中試行一番,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變壞事為好事了吧。

接就問:“其二何也?”是勛說我考慮的第二個問題嘛——把曹操這新公國封在哪裏,領地多大為好?你們研究過這個問題沒有?

你別說,荀氏叔侄倒還真的探討過這個問題,總覺得要麽不封,真要封國,曹操的封地絕對不可能比諸侯王小嘍。諸侯王之封,是為王國,就行政區劃而言,等同於郡,可以簡單地說,諸侯王的封國為一郡,那麽曹操就得好幾個郡,甚至一個州啦。至於地方,不可能距離許都太過遙遠,當然也不能就在許都邊兒上,河北之地,或者河東之地,應該比較合適。

他對是勛這麽一說,是勛微微搖頭:“非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