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何必日正(第2/2頁)

怎麽辦?難道真要當面揭穿他夷人的出身嗎?如此自可使是儀更為厭惡此賊,但也等於把對方逼到了墻角,倘若拼死反擊,自己可能幸免?

氏公子內心翻江倒海,而他的顧慮,是儀也第一時間想到了。問題提出來了,對方卻坦然作答,就逼得自己再也難以開口。當場開墳驗證?倘若那小子真的隨便放了一具遺骨進去,不就斷絕了我所有的後手了嗎?

無奈之下,是儀只得長嘆一聲:“何必如此。”他望向是勛,目光中充滿了惋惜之情:“真即是真,假即是假,君子不欺暗室,魚目安可混珠?”你看我的表情,我沒打算一棍子把你打死,你又何必如此頑固呢?咱們把話說開了,再想辦法解決問題,有啥不好?

他可沒想到,倘若上來就猛然斷喝一聲:“孽障,汝還欲冒我是氏之名到何時?!”說不定是勛就真的蒙了,惶惑之下,或許會主動交代所有“罪行”。可是老頭兒沒想徹底撕破臉,溫溫和和的,猶猶豫豫的,只是繞著圈子套話,是勛未受雷霆之震,自然不會掉筷子,對方越是暗示出和解之意,是宏輔便越是不能使其如願。

氏勛你想幹嘛?想要挾我?你要是主動找上門來,保證不揭穿我的真面目,我看在往日情分上,給你個假身份,讓你繼續存活下去,或許還會加以提攜。是儀你又是想幹嘛?想我心生愧疚,主動認錯?你要是摒退眾人,直承此事,咱們或許還有得商量。如今竟然挾我來至氏伊墓前,出言試探,即便不在大庭廣眾之下,那也等於撕破了臉啦,我要是一承認,當場氣勢就萎了,其後還不是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必須得照辦?哼,事已至此,我又豈能撤步?!

還有是峻,你小子一直跟邊兒上看戲啊,不言不語。倘若你事先毫不知情,估計第一時間就會蹦出來詢問:爹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留下來不肯退後的那小子是誰?可是看你的表現,你爹應該早就給你透過底了吧?難道你想看我的笑話不成嗎?

想到這裏,不禁斜過眼去,瞟了一眼是峻——是子高就覺得對方目光如刀,似剜臟腑,當即後背上冷汗涔涔而下,不自覺地就後退了一步。

是勛眼神剛轉回來,就耳聽得是儀慨嘆:“君子不欺暗室,魚目安可混珠?”他隨口便答:“好過買櫝還珠。”然後一擺手:“日將夕矣,請即召人來,伯父先祭,即可遷葬。”天都快黑啦,咱們到這兒幹嘛來啦?你到底肯不肯下令遷葬呢?

是儀手撫氏伊的墓碑:“若如此,我弟在地下如何得安?”是勛的耐心都快要磨盡了,心知再這樣只是頻繁放軟釘子,今日之事終無了局,幹脆冷笑一聲:“總好過嗣絕族滅!”

是儀聞言大驚,心說什麽“嗣絕族滅”?你究竟想做什麽?我還給你留著台階呢,難道你倒要主動撕破臉皮不成?乃以手指著是勛:“於汝有何好處?!”是啊,你要是敢跟我決裂,恐怕是家此後的宦途將變得極端坎坷,而以你如今的權勢,只要設計得法,甚至有可能滅亡是家。可你也落不著絲毫好處啊,是氏既滅,你又將以何等面目以對天下之人?!

是勛表情淡然,儀態從容,雙目卻如電一般盯著是儀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說道:“古之建姓,或以所生,或以官號,或以祖名,皆有義體,以明氏族。故曰胙之以土而命之氏,此先王之典也,所以明本重始,彰示功德,子孫不忘也。今離文析字,橫生忌諱,更氏易姓,忘本誣祖,不亦謬哉?我自民無上,何必日以正?!”

是儀就覺得手腳冰涼,眼前一黑,險些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