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臨陣三射

殺到後世菊花島附近堠堡前面的,正是典韋所率陽樂三百壯士,但要說速度,其實一點兒都不快。陽樂距此,道路還算平直,不到三百裏地,正常行軍兩三天也該到了,加上此前的反向急報耗費掉一些時間,典韋率部不眠不休、兼程趕來縮短一些時間,就理論上來說,昨日半夜即當抵達目的地。

問題陽樂城中沒有那麽多馬匹,結果三成部屬只好騎騾,而且所部雖皆勇壯,卻也並非人人都慣於騎馬的,即便有馬鐙輔助,奔跑的速度仍然提不上去。還有典韋本人,手足無力,勉強可以騎馬,卻難以奔馳,只好命部眾用皮索把自己綁縛在馬背上,就仿佛貨物一般。

就這麽著半速前進,好不容易趕到地方,兵卒們全都呼哧帶喘,骨軟筋酥,典國藩的雙腿更幹脆麻木了,得靠兩條大漢解開皮索,把他抱下馬背來。這種狀態又如何作戰呢?恐怕稍一接觸,便會全數潰散——然後光留下一個典韋,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動,只好閉目等死。

所以典韋下令,全都下馬、下騾,除少數還有力氣的執械警戒外,余皆席地而坐,稍加休息,並且飲水吃幹糧,以備廝殺。他有些懊悔,自己跑得太近了,應該在一裏外就停下來,等歇過勁兒了再靠近堠堡。誰想到心情過於焦急,跑得太過匆忙,沒估算清楚路程,等到遠遠地瞧見敵方旌幟了,才想起來勒馬,然後因為慣性,又多沖出去幾十步……如今敵我相距不到兩百步,敵軍要是往外一沖,眨眼間就能到得面前啊——當然啦,這時候更不能退,一退便恐再也無可收拾。

典韋所部的這番舉動,自然全都落在劉煦眼中,他心說怪不得來得那麽快,想必這是陽樂僅有的騎兵……哦,還有騾子,未必全是騎兵,這是來打前站,探查我方數量和舉措的吧,必然還有大軍在後。那麽,我是按照原計劃抓緊完善寨柵,準備好打防守仗呢,還是先沖出去殺他一陣為好呢?

眼瞧著敵兵紛紛下了騾馬,席地而憩,似乎疲累到無以復加,就有幾名將佐興沖沖地跑來請戰。劉煦皺著眉頭:“此恐乃誘敵之計也。”有將不以為然地道:“若為誘敵,則其後必有大軍應援,然計算時日,恐才出陽樂不遠矣。何懼之有?”你以為敵人全都騎得起馬啊?即便後面確實跟著大部隊,那也八成都是步兵,可是陽樂的步兵這會兒能殺到咱們面前嗎?你想太多啦。

然而劉煦向來謹慎,由不得他不多想一層:“彼若引烏丸來,恐皆為騎也。”要是對方招誘了遼東屬國的烏丸騎兵過來,那麽距離遠近、行軍速度,咱就不好估算啦。對方一撇嘴,回答說就算烏丸兵原本就屯駐在遼西境內,那也得對方派人去招誘啊,去調動啊,就不需要時間了嗎?

倘若是勛在,並為劉煦麾下將佐,他肯定會想啊,除非陽樂和烏丸之間通了電報、電話,那才有可能一叫就走,這會兒便有大批烏丸騎兵隱藏在典韋他們身後啦——在這年月,全是妄想。

劉煦撚須沉吟,也覺部將所言有理,並且對方還說,若不趁著當面之敵疲憊之際沖殺一陣,先折其銳氣,等到他們歇過來了,後面的大部隊也跟上來了,恐怕咱們將會受到極大的壓力。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於是最終劉煦狠狠地一咬牙,好,咱們就先出陣,吃了這小股敵兵再說。

那邊典韋靠著一棵大樹休息,同時環鈴雙眼一錯不錯地緊盯著對面的堠堡,突然便見堡上旗幟搖動,然後有兵出來扳開鹿角。他心說壞了,對方不讓咱們歇息,這就要殺出來啊,看起來老子今天是兇多吉少!

典韋並不清楚敵軍總數,只是根據前線稟報,少說也有一千人——這個下限倒是揪得挺準的——他沒把陽樂的留守兵馬全都帶出來,原因有三:其一,典國藩是從沒指揮過大軍團作戰的,幾百人的惡鬥,原本沒誰敵得過他,真要統領成千上萬,他自己心裏完全沒譜;其二,帶得兵多了,集結和行軍速度都會降低,而典韋希望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打通運路,否則恐怕前線軍中就要斷糧;其三,他知道遼西走廊這一帶,一側為丘陵和密林,一側為海岸,道路狹窄,兵帶多了施展不開,那也無用。

正如趙奢所言:“道遠險狹,譬之猶兩鼠於穴中,將勇者勝。”典韋帶出來的,三成是自家部曲、百戰老兵,其余七成亦皆勇壯,真要在狹道搏起命來,他自認還是有一定勝算的。

然而可惜的是,自己跑太快了,這還沒歇過來呢,敵人便發起了攻擊……再善戰的隊伍,你讓他不眠不休地連跑一天兩夜,氣都沒喘勻,早飯都沒吃完,那還能剩下多少戰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