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就食玄菟

被遼東軍襲斷了後路、抄掠了糧道的消息,正是典韋遣人快馬傳報給是勛的,是勛對此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們是怎麽過來的?我的水師呢?我的艦隊呢?!”

然而他並沒有懷疑衛徇擅離職守。相比這年月的其他士大夫而言,是勛對商賈是報有一定好感的,但也正因如此,他便很少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那些商人——只是這回衛循等人的節操實在是突破下限了,完全出乎是勛的意料之外。

是勛只以為是大海茫茫,自家的雇傭艦隊和遼東的運兵船隊偶爾錯過罷了。終究這年月的船只體型普遍都小,又是中式的平底船,吃水很淺,從而可停靠、登陸的地點就很多——還沒啥重裝備,士兵就算泅水也能上岸了。因而想要徹底封鎖那段漫長的海岸線,難度還是相當大的。

不過敵軍既已登岸,那即便艦隊再搜尋回來,進而把敵方的運兵船全數擊沉,也終究於事無補了。為今之計,還是要趕緊擊潰身後之敵,重新打通遼西走廊為好。

實話說,幽州軍這些日子的糧秣壓力確實挺大,韓耀的“堅壁清野”之策多少也產生了一些效果——以他的智商,就根本不可能拿出完全對是勛有利無害,而又能徹底瞞騙過遼東群臣的策略來。

古時候因為道路狀況和交通工具的低劣,千裏運糧以資前線,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雖有諸葛亮預先謀劃、是峻於後支應,終究不可能毫無缺口,而這些缺口的填補,就必須要因糧於敵了。這也是這年月軍隊紀律不可能太好的重要原因之一,內線作戰還則罷了,一旦外線作戰,就不可能毫無搶掠。即便是勛因為仍存留著前一世的部分道德準則,對幽州軍的約束較嚴,不讓他們撒開歡兒地去搶掠百姓財物,但有規劃地搜搶存糧,畢竟還是避免不了的。

然而就在相關問題上,是勛又犯了一個大錯誤,那就是撒開了遼東屬國烏丸部的籠頭,預先派遣閻柔去遊說蘇仆延相助,一方面調來了數百烏丸精騎,協同作戰,另方面也使蘇仆延率軍先發,去打擊遼東勢力。問題那蘇仆延確實是個老滑頭,他基本上只在遼東屬國境內轉悠,所到之處搶掠一空,至於遼水以東,僅派了幾支小隊從海口附近泅渡,去安市、汶縣境內武裝遊行了一回而已。蘇仆延的意思,你們要打隨便打,我可趁亂漁利,至於以我為前鋒去跟遼東主力磕架——傻瓜才會從命呢!

所以是勛在渡過大淩河以後,基本上就無法搜集散谷啦,全得靠後方轉運。他在大遼水西岸停留了數日,積聚了糧草,然後渡過河去,卻又面臨著遼東方“堅壁清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惡計。偌大的遼隧城及其郊野,竟然連百石糧食都搜集不到,這時候後方運路再一斷絕,幽州軍斷糧之日,眼見得為時不遠啊!

諸葛亮就來稟報,說後方糧草若再不能運上來,僅軍中之糧,最多也就維持十天而已。是勛大驚,匆忙召聚部屬商議對策。

首先,大軍暫停,不再往襄平挺進,而暫且後退回遼隧——這是眾人的共識;其次,派遣兵馬前去疏通糧道,亦為必應之策。但問題敵軍的數量究竟有多少?得派多少人去,才能保證短期內即獲全勝?

這年月偵察水平非常低下,全得靠眼睛瞧,而且也沒有望遠鏡,想要判斷一支兵馬的準確數量是樁非常困難的事情。除非對方把兵馬全都拉在平原上,列陣排開,那麽有經驗的兵將一眼望過去,即可估摸個八九不離十。而倘若對方憑堅而守,或者分路而進,想要準確估算,就相對為難了——這也正是遼東軍吃不準幽州軍的真正數量,結果被韓耀一句“不下十萬”就給蒙騙了的緣由所在。

劉煦所部不過千余人,但是占據了幽州軍的一處堠堡,並且分部出來當道設寨,幽州軍的哨探遠遠望見以後,疾馳而歸陽樂向典韋稟報。既然是第一份情報,尚未經過反復偵察、計算,那麽水分自然也就比較大啦。典韋向是勛的傳報是:敵軍在千人以上,或可近乎五千,未明也。

本著料敵從寬的原則,假設敵軍確有五千上下,並且皆為精銳,那麽僅派一支別軍前往征討,恐怕很難在短期內竟其全功。故而部分幕僚表示,應該全軍轉向,退返遼西,或者最不濟也該把主力退至昌黎,斯可保萬全也。否則後方無法盡快打通糧道,前方的遼東軍主力再趁虛殺來,那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是勛亦覺得此言有理,然而一旦全軍退返,即便能夠很快重新打通運路,一來一回也得耽擱半個多月的時間,這期間所消耗的糧草,所耗損的兵力和士氣,將使得幽州軍很難卷土重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直接打通後路,順便打道回府。這使他心有不甘,萬分地不情願。